水玲珑宫深处,星辉如练,静水无波。水清漓与默相拥的身影,在永恒的光影中,勾勒出最宁静的画卷。默已然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体内那新生的“胎发护盾”与完成“三水归源”的本命水珠和谐共鸣,散发出温暖而内敛的光华。水清漓静坐如亘古冰川,冰蓝色的眼眸微阖,气息与整个静水湖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然而,这片绝对的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水清漓那微阖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并未睁眼,但周身那浩瀚如海的气息,却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涟漪般的波动。下一刻,在他与默身前的空地上,空间如同水幕般轻轻荡漾起来,柔和的水光汇聚,渐渐凝聚成一道清晰无比、却并非实体的光影影像。
影像中显现的,正是远在人类世界、那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内,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敲着代码、嘴里还叼着半块饼干的苏皖沫!
此刻的苏皖沫,显然对自己被“现场直播”毫无察觉,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技术难题苦恼。
就在这时,水清漓那冰冷而浩瀚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极其精妙地、不着痕迹地,穿透了空间壁垒,连接到了那道影像之上。他没有传递任何言语,而是将一股浓缩的信息流——包含了方才默体内“胎发护盾”成型的过程、其与“三水归源”后本命水珠完美融合的状态、以及那护盾所蕴含的“以身为盾、守护本源”的决绝意志——直接传递给了影像另一端的苏皖沫!
这并非粗暴的灌输,而是一种引导式的共鸣,让苏皖沫凭借着她与默之间深厚的姐妹羁绊,以及她自身独特的灵觉,去“感受”到姐姐身上发生的这种深刻变化。
“唔!”
人类世界公寓中,正咬着饼干的苏皖沫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她敲击键盘的动作瞬间停滞,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饼干“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温暖、决绝、守护、以及某种……悲壮的复杂情绪,伴随着一些模糊却清晰的画面感(胎发化盾、守护本命珠),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她仿佛“看”到了姐姐默体内那由生命印记化作的、紧紧守护着与姐夫本源相连核心的璀璨光盾!
“姐……姐姐?”苏皖沫下意识地喃喃出声,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光盾蕴含的至高法则,但那种不惜一切、以身为屏障的守护意志,她却感受得真真切切!
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直视着水玲珑宫方向(尽管她看到的可能只是自家天花板),声音带着哽咽与一丝明悟,脱口而出:
“姐夫!是姐夫吗?你让我感觉到的?姐姐她……她这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语,最终,用一种混合着心疼、骄傲与震撼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姐姐她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想伤你,就必须先踏过她的尸体’啊!”
“想伤你,就必须先踏过她的尸体”!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水玲珑宫寂静的大殿中炸响!虽然出自苏皖沫之口,却精准地道破了默凝聚那“胎发护盾”背后,那份深沉而决绝的守护誓言!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淡漠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影像,没有任何表示,但周身的气息,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凝滞了一瞬。
影像中的苏皖沫,显然被自己的话和感受到的那份决绝触动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又急急地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分享“典故”的急切:
“姐夫!你还记得吗?哦对,你肯定不记得……我上次带姐姐看我们人类世界的一部动画片,叫《斗罗大陆》!”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试图让画面更生动:
“那里面的男主角叫唐三,超级厉害的!他前世是唐门的外门弟子,用暗器的!女主角叫小舞,本体是一只十万年的柔骨兔魂兽化形成人的!”
她努力回忆着剧情,眼神发亮:
“里面有一段,我印象特别深刻!小舞姐问唐三:‘要是有一天,有很多人想要杀我,那些人又是你打不过的,怎么办?’”
苏皖沫模仿着小舞的语气,带着担忧与不安,然后猛地切换成一种低沉、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坚定的语气,模仿着唐三的回答:
“唐三当时看着小舞,眼神特别认真,特别坚定,他说:‘那就……请他们先踏过我的尸体。’”
“先踏过我的尸体!”苏皖沫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带着激动,“当时我和姐姐看到这里,都感动得不行!姐姐还说……这才是真正的守护!”
她看向虚空,仿佛能透过影像看到水清漓,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姐夫,姐姐现在做的,不就是一样的事情吗?!”
“她把最珍贵的、代表她生命本源的胎发,化作了守护你们共同本命珠的最后屏障!”
“这不就等于是在说——”
“任何想要伤害你、动摇你本源的力量,都必须先粉碎她的生命印记!必须先踏过……她的‘尸体’!”
苏皖沫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虽然姐姐是仙子,可能不会真的‘死’,但那种决心……那种以命相护的决心,是一样的啊!”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默那无声的守护誓言,血淋淋地、毫无保留地剖开,呈现在水清漓面前。
大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星辉流淌的微光,映照着水清漓那冰雕般的侧脸。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若有人能窥见他眼底最深处的冰海,便会发现,那万年不化的冰川之下,仿佛有极其剧烈的暗流在汹涌!那是一种……被最纯粹、最决绝的誓言所撼动的……惊涛骇浪!
影像中的苏皖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和“沉重”,她擦了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软了下来:
“那个……姐夫,我就是……就是突然感觉到了,心里难受,又……又替姐姐高兴……你……你别嫌我吵啊……我、我挂了!”
说完,影像一阵波动,迅速变淡,最终消散在空气中。人类世界的公寓里,苏皖沫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又忍不住担心地看了一眼虚空,这才重新抱起电脑,只是心思早已飞远。
水玲珑宫,重归寂静。
水清漓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怀中沉睡的默脸上。她的睡颜安宁,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笑意,仿佛对自己那“以命为誓”的守护,浑然不觉,只觉得是理所当然。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拂过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唇瓣,最后,定格在她那平坦的小腹位置——那里,是胎发护盾与本命水珠共存之地。
许久,许久。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覆在默手臂上的那只手,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嵌入她的骨肉之中。
然而,他周身那浩瀚的气息,非但没有变得狂暴,反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 变得极致的内敛与……温柔?
那是一种……将毁天灭地的力量,化为绕指柔的……极致守护。
“踏过……她的尸体?”
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仿佛蕴含着熔岩般炽烈情绪的意念,在他灵魂最深处,无声地炸开。
……不会有那一天。
永远,不会有。
星辉无声见证,静水亘古长流。一句来自人类世界的动画台词,却在此刻,成为了这对仙侣之间,最沉重、也最浪漫的……生死契约。
无声,却重逾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