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倚在柱边,耳畔仍回荡着小太监方才的话语。刚喘得片刻,头痛骤然袭来,仿佛有细针扎进颅骨。她抬手按住太阳穴,指尖触到那块玉佩,凉意渗入皮肤,稍稍压下了几分昏沉。
可这清醒转瞬即逝。
低头一看,一口血已染上手中的帕子。鲜血缓缓晕开,竟幻化成一幅画面——一辆马车行至朱雀桥南三里处,河水猛地翻涌,一人破水而出,手持利刃,直刺车帘。
影像一闪而逝。
她认得那辆马车,是谢母惯常所乘。
“来不及了。”她攥紧帕子,将药粉尽数倒入口中,喉间顿时泛起一阵苦涩麻木。春桃欲上前搀扶,她轻轻摆手,“去调十名亲卫,立刻出发。”
“小姐,您不能再……”
“我说现在。”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
春桃咬唇,转身疾步而去。
薛明蕙扶着柱子起身,缓步走出大殿。日光刺眼,照得地面白茫茫一片。她未乘轿,径自登车,掀帘对车夫道:“走慢些,我在车上歇一歇。”
马车徐徐前行。她闭目靠坐,将玉佩贴于额前。头痛稍减,但那幅画面仍在脑中反复浮现。她知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灾祸将临的征兆。
途中,路旁一棵树影微晃。一道靛蓝身影悄然落地,立于车侧,脚步轻得几乎无声。
冷十三到了。
她掀帘点头,对方亦颔首,随即隐入街角,不见踪影。
抵达朱雀桥南三里,薛明蕙命亲卫扮作修桥民夫,分散守候桥边。她留在车内,握着染血的帕子,以指尖细细补全图案。每添一笔,心便如被刀割一次。
时间缓缓流逝。
远处传来车轮滚动之声。
她睁眼望去,果见谢母的马车正缓缓驶近。
河水平静无波,风也停歇。
但她清楚,杀机藏于水底。
冷十三已不见踪迹。亲卫们假意劳作,目光却紧锁桥面。
马车刚行至桥心,水面猛然炸裂。
一人自河中跃出,刀光如电,直扑车帘。
冷十三自桥墩后暴起,软剑如蛇缠绕,瞬间绞断其颈。人头滚落,尸体被他拽回,重重摔上桥面。
另两人从岸边草丛窜出,一人持毒弩,一人握弯刀。亲卫立即放箭,两支羽箭分别钉入其腿。二人跪地挣扎未起,已被渔网罩住。
冷十三提最后一具尸身上岸,挑开衣襟,露出胸口狼头烙印。
“小姐,”他低声禀报,“还有三人未现。”
薛明蕙掀帘下车。
她立于尸身之间,裙角沾尘,唇角犹带血痕。谢母的车夫惊呆当场,谢母掀帘望来,面色惨白。
“你……你怎么会在这?”
薛明蕙望着她,声音微弱:“若您不信我,不妨再试一次命。”
话未说完,身子一歪,又吐出一口黑血。
那血呈紫黑色,落地腥臭。她双腿发软,几乎跌倒,春桃急忙上前抱住。
“小姐!”
她推开春桃,强撑站定,看向谢母:“母亲……回家吧。”
谢母怔住。
她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满身伤痕,嘴角流血,却仍挺立不倒。她想起刚才那一幕——刀锋距她不过半尺,若非这些人提前布防……
她张了张嘴,声音颤抖:“蕙娘……我……”
这是她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不再是“薛氏”,也不再是“病秧子”。
薛明蕙却已听不见。
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春桃一把接住,摸到她手冷如冰,呼吸微弱。
“快!去找世子!”
话音未落,马蹄声疾驰而来。
谢珩策马赶到,下马时几乎踉跄。他冲上前,见满地尸首,又见昏厥的薛明蕙,脸色骤变。
“谁干的?”声音低沉,却透着杀意。
春桃战栗:“是北狄的人,想杀老夫人……小姐提前察觉,带人拦截……可她……可她……”
谢珩未听完,已将薛明蕙抱起翻身上马。他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探她鼻息,一手紧紧环住。
“回府。”他对亲卫下令,“尸体全部带回,一个不留。”
他又望向谢母的马车。
谢母正欲开口,他冷冷道:“她若死了,我灭你全家。”
言罢,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谢母坐在车中,双手死死攥住帘子。她从未见过儿子这般眼神,更未想过,那个她一向轻视的儿媳,竟会为救她拼至吐血昏迷。
冷十三立于桥边,目送他们远去。他摘下眼罩,拭了拭剑刃,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走入巷中,消失不见。
春桃拾起地上的帕子,血已干涸,可那幅图仍清晰可见。她小心折好,收入荷包。
马背上,薛明蕙靠在谢珩胸前,意识模糊。她似觉额头被人轻触,是那块玉佩。
疼得厉害,但她嘴角似乎动了动,像在笑。
谢珩低头看她,见她唇瓣微启,似在低语。
他俯身倾听。
风声呼啸,他只听清两个字——
“值了。”
他眼眶一热,将她搂得更紧,策马飞驰。
转过街角时,一辆灰布马车静静停在巷口。帘子掀开一道缝隙,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伸出,轻叩窗框三下。
车内低语响起:“动手。”
帘子落下。
街上,一名乞丐模样的人缓缓站起,手中竹竿暗藏银针。他一步步朝国公府走去。
春桃忽地回头,总觉得何处不对。
她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剪刀。
手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