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小河的强硬坚持下，白杨开始看心理医生。
通过朋友介绍，白杨找到了洛杉矶最好的华裔心理医生，dr. Gu，擅长处理情感依赖、人际关系和认知行为疗法。
每周六下午的固定时间，在dr. Gu的心理咨询室，房间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
这已经是第三次会谈了。
白杨颓唐地陷在沙发里，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毯上的纹路。
dr. Gu声音温和但不容回避：
“白先生，我们上次谈到，当王女士坚决要终止妊娠时，你感到世界崩塌了。除了恐慌和愤怒，那时你还有什么感觉？”
白杨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我感到被抛弃。像小时候，我父母又一次因为各自的工作，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那是一种，无论你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回应的感觉。”
他停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
“我觉得她要抛弃我了……我不能让她那么做，我必须阻止她，不惜任何代价。”
dr. Gu：“任何代价，包括伤害自己？”
白杨痛苦地闭上眼：“是的，这太极端了。我吓到她了，我看到她眼里的恐惧，我真混蛋……”
dr. Gu敏锐地抓住核心：
“所以，对你而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成了你情感的锚点，被你当作你对抗局外人身份的救命稻草？”
白杨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像被戳穿了最隐秘的伤口。
“是！我就是这么卑鄙！这么可怜！我需要这个孩子来证明我不是多余的！所以我听到她说不要的时候，我疯了……我觉得她在否定我存在的意义！”
“我拿起刀的时候，我想的是，你看，你看我多痛！你看我为你可以去死！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泪水终于滚落，白杨像个迷路的孩子，充满羞耻。
dr. Gu等待他情绪稍缓，声音沉稳如磐石：
“白先生，看到这份恐惧和渴望，是疗愈的第一步。但我们必须认清，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试图控制另一个人的选择。这不是爱，这是情感勒索。是披着深情外衣的，最深刻的不尊重。”
白杨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颤。
dr. Gu继续温和而坚定地问下去：
“你爱的是王小河，还是一个你想象中、需要依靠你才能完整、符合你所有期待的王小河？”
“你渴望的，是她本人的幸福，还是一个能让你自己感觉被需要的剧本？”
白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dr. Gu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十几年来自我感动的外壳。
“白先生，爱不是占有，更不是控制。真正的爱，是尊重。”
“尊重她的身体自主权，尊重她作为母亲的选择权，哪怕那个选择让你心碎。”
“你现在的行为，是在爱她，还是在爱那个你幻想中的自己？”
白杨彻底说不出话，双手插入发丝，肩膀垮了下来，久久沉默。
dr. Gu：“接下来的治疗，我们会一起学习，如何将你这份深厚的情感，转化为一种更健康、更有建设性的力量。”
“这次治疗时间到了。下周见，白先生。”
……
王小河这一胎在孕期异常腰痛，产检医生为她做了全面检查，是分泌激素使韧带松弛，加上子宫开始体积增加，给骨盆造成了压力。
夜里，王小河侧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适地轻轻哼着。
白杨一直在客房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
王小河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赶也赶不走，索性不理他，自己该吃吃睡睡，把他当成一件家具。
他听到主卧动静，犹豫片刻，还是敲门进来，声音温和中带着担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小河没力气逞强，闭着眼、皱着眉，低低应了一声。
“躺好，别乱动，试试热敷会不会好一点。”白杨的声音不容拒绝。
他去卫生间用热水浸湿了毛巾，仔细拧干，然后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睡衣的下摆，将热毛巾敷在她酸痛的后腰上。
温热感暂时缓解了肌肉的僵硬。小河轻轻吁了口气。
热敷过后，白杨倒了一些温和的无香润肤油在掌心搓热，声音低哑：
“我给你按按，会好睡一点。”
他的手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力道沉稳地落在她后腰的肌肉上。
开始时，他眼神清明，动作极其专业和克制，精准地寻找着酸痛的节点，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护理任务。
起初，王小河身体有些紧绷，但逐渐在那富有技巧的按摩下松弛下来。
孕期的身体异常敏感，这种带着抚慰意味的触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危险。
白杨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指尖下是她温润滑腻的肌肤，因为怀孕而更加丰腴柔软，散发着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和温度，这一切都与他梦寐以求的景象重叠。
喜悦于能如此亲近地照顾她，心酸于这亲近建立在如此荒谬的前提之下。
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指尖带上了一丝流连和贪婪的颤抖。
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膜拜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积压多年的渴望。
王小河也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变化和指尖温度的升高。
那不再仅仅是按摩，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充满占有欲的抚触。
她想出声制止，但身体的疲惫和贪恋那片刻的舒适让她开不了口，只能僵硬地保持着姿势，内心警铃大作，却又被一种奇怪的无力感攫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一触即发的暧昧与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王小河渐渐失去意识，进入一片昏沉和舒适中。
或许是因为这熟悉的、被照顾的感觉让她产生了错觉，半梦半醒间，她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喃喃出声：
“嗯……燕臣……往下一点……”
她的声音带着睡意朦胧的依赖和亲昵。
“……”
白杨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如常，只是默默地将按摩的位置向下移了少许，完美地遵循了她梦呓中的指令。
他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快隐去的苦涩，如同夜风拂过湖面，瞬间了无痕迹。
嘴角牵起一抹无奈又了然的弧度，带着难以言喻的寂寥。
王小河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喊错了名字，睡意瞬间吓跑，她猛地睁开眼，身体变得比刚才更加僵硬，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白杨，对不起，我刚刚……”
“没关系。”
白杨温和地打断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我知道，你是太想孟大哥了。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辛苦，肯定恨不得立刻飞回来。”
他自然地收回手，为她拉好睡衣，“感觉好点了吗？早点休息。”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径直快步走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门关上的瞬间，白杨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仰起头，大口地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弯下腰。
那一声无意识的燕臣，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梦，鲜血淋漓地提醒着他：
无论他做得再多，靠得再近，在她潜意识最深处，她的丈夫，她依赖和爱恋的人，永远都是孟燕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也从未想过僭越。
能这样在她需要时陪伴左右，已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慈悲。
他心甘情愿地扮演着那个可悲可靠的角色，将她所有的幸福，都系于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而卧室里，王小河懊恼地把脸埋进枕头，心里乱成一团麻。
对孟燕臣的愧疚、对白杨的歉意、以及对自己刚才那一刻恍惚的羞耻，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一条缝。
白杨去而复返。
他没有开灯，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然后，如同一个忏悔的信徒，缓缓地、再一次地跪在了地毯上。
他就那样静静地跪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王小河假装睡着的侧脸。
他没有再触碰她。
只是看着。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偏执和疯狂，只剩下无尽的、深沉的悲伤和一种令人心碎的了然。
喜悦是偷来的，心酸才是永恒的。
……
平静的午后，王小河刚和白杨吃完午饭，白杨正在洗碗。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孟燕臣的专属铃声。
“喂，燕臣？”
“小河，”孟燕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带着一丝临行前的匆忙。
“刚刚接到通知，有一个紧急的公共卫生合作论坛，在旧金山，出席人选临时换成了我。”
“我明天下午的航班飞过来，会后可能有半天空闲，我过来洛杉矶看你。”
“哐当！”一声脆响从厨房传来，像是碗碟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王小河下意识地捂住话筒，狠狠瞪向厨房方向，然后强迫自己声音保持镇定：
“明天？这么突然？会议要开几天？”
“三天左右。想我吗？”
孟燕臣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当然！”
小河心底泛起一丝温暖，“你住哪里？订好酒店了吗？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接机，有会务组安排。酒店也订好了。你忙你的，我结束后过去找你。”
孟燕臣交代完，又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似乎很忙。
电话一挂断，王小河坐在沙发上发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脸上似喜非喜。
白杨已经从厨房冲了出来，手上还滴着水，脸色比她更难看：
“孟大哥他要来？！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