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地面已被石灰和清水反复冲洗,血腥味淡去,只剩下一股消毒后的、冰冷的石灰气。
那股无形的寒意,却像是渗进了墙壁的缝隙,顽固地盘踞着。
克兰将那柄终结了夜枭生命的匕首在水盆里搅动,洗净最后一丝血污,然后用亚麻布细细擦干刀身,。
匕首归鞘,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莉雅无声地走到他身后,将一件带着她体温的干净外袍,轻轻披在了克兰的肩上。
她没有问任何问题。
只是用自己的温度,驱散他从地牢里带出的那股阴冷。
“我的叔叔,塔伦·克兰,血枫伯爵。”
克兰转过身,握住莉雅微凉的手说道,“六阶火系术士,他很快就要带兵过来了。”
莉雅蔚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坚定所覆盖。
“六阶火系术士……那我应该可以对付。”
“我当然相信你啊,莉雅。”
克兰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前深吻一口。
接着克兰拉着她坐到桌边,指尖在摊开的北境地图上,从血枫领的温尔顿城,划向南方的卡尔奇斯城,那是一条漫长而曲折的弧线。
“但他可不是独自一人,带着一支数千人的正规军。”
其实,数千人的军队对克兰来说并不棘手,又不是没打过。
数万尸鬼组成的尸潮,四千多具黑铠的大军不也全部被他打败了?
克兰更担心的是帝国那边的态度,再怎么说,塔伦也是帝国册封的北境伯爵、戍边大将,一旦将其杀死后续会很麻烦。
哪怕他现在掌握再强大的军队,掌握再超前的技术,也没法与整个诺尔登恩帝国对抗。
唯一的好消息是:北境地广人稀,道路崎岖,冰雪封锁了一切捷径。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拖拽着沉重的辎重粮草,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行军,速度不可能快得起来。
这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
很好!这意味着克兰还有时间。
“集结军队,发布那份可笑的檄文,再走到我的城门口,他至少需要三个星期。”
克兰的指节,在“卡尔奇斯城”那个小小的标记上,笃定地敲了敲。
“甚至更久,希望他们多带点御寒的衣物,北境的冬天可不认人。”
他抬眼看向莉雅,脸上紧绷的线条舒展开来。
“足够我们给他准备一份,他绝对不会忘记的大礼了。”
莉雅看着他眼中的光,也跟着他一起,将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她知道,她的克兰,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接下来,克兰将自己关进了工坊。
工坊里弥漫着机油和滚烫金属的气味,98k栓动步枪的生产线已经相当成熟,一排排崭新的步枪在武器架上泛着冰冷的幽光。
但克兰很清楚,这东西的局限性。
栓动步枪,在面对训练有素、结阵推进的重甲步兵时,杀伤尚可,但火力压制力远远不够。
他脑中浮现出一面由塔盾和重甲组成的钢铁之墙,缓缓逼近。
98k的子弹能穿透他们的盔甲,但一枪一个,太慢了。
更别提那些身披重铠,能将冲锋化为山崩地裂的重骑兵。
克兰需要更强的火力。
一种能将血肉之躯连同钢铁盔甲一起撕碎的,真正的“战场清理器”。
它必须足够强大,足够持久,也足够威猛!
克兰沉默地组装着那堆枪械零件,短短几秒间98k已经组装完毕,但克兰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唉,要是它能连发就行了。
从栓动武器跨越至半自动武器,那对于火力来说,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可就在他思索着如何改进现有武器时,眼前忽然弹出了一则消息。
【已触发【灵光一现】,新蓝图加特林重机枪已解锁】
不是?这是演都不演一下了啊?
每次【灵光一现】都能给他来个惊喜,这个天赋感觉更像是一种保底,只要次数肝够了,前置科技达标了,就会给他解锁。
一个全新的、结构远比98k步枪复杂百倍的机械图纸,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每一个零件都闪耀着金属的质感。
那是一个由六根枪管组成的狰狞圆柱体,被牢牢固定在一个厚重的三脚架上。
旁边,一个手摇曲柄连接着一套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内部齿轮结构。
这东西,充满了纯粹的、暴力的工业美学。
图纸下方,一行金色的文字标注着它的名字:
【加特林重机枪(蓝色品质)】
【描述:摇动曲柄,死亡便会如同暴雨般倾泻。一种纯粹为了屠杀而生的机械造物,它将彻底改写集团冲锋的定义。】
克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副画面。
血枫军团的重骑兵们排成洪流,大地震颤,他们发起雷霆万钧的冲锋,自以为无人可挡。
然后,这台钢铁怪兽开始咆哮。
密集的金属弹雨在一秒钟内泼洒出上百发,将前方扇形区域内的一切,无论是骑士坚固的铠甲、战马温热的血肉,还是他们那自以为是的勇气,统统撕成碎片。
钢铁被剥离,骨骼被粉碎,生命被蒸发。
重骑兵,这个时代的陆战之王,在这台机器面前,将会变得和纸糊的老虎一样可笑。
这玩意儿简直不讲道理……不过他喜欢。
“这下……实在太棒了。”
克兰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但这份兴奋的高潮,很快就被一个冰冷的现实问题狠狠砸落:
子弹怎么办?
制造子弹本身不难,当前的工业水平完全可以批量制造子弹,最难的是材料。
98k的子弹消耗量还在可控范围内,克兰尚且能用熔炼铜鹰币这种奢侈的方式勉强供应。
但这加特林一开火,子弹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泼,简直就像是拿金弹在泼水啊!
克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鹰币,在手里掂了掂。
一枚铜币,大概能造两发子弹。这玩意儿一分钟的射速……他都不敢往下算。
再多的金龙,也禁不住这么烧——他非得破产不可。
“铜……我需要大量的铜。”
克兰揉着眉心,在工坊里来回踱步,兴奋的火焰被浇熄,只剩下焦躁的青烟。
这是一个死结。
冷杉领啥都有,山铜秘银精金打包了埋在地下,但就是没有铜……
(注:山铜的延展性极差,与铜完全不同)
没有铜,就造不出足够的子弹。
没有子弹,哪怕搓出了加特林也只是一堆昂贵的废铁。
他总不能指望靠着几百发子弹就吓退一支几千人的大军,实在不行只能靠真理重炮了。
但是,他面对的可是人类,并非不知恐惧的尸鬼或是黑铠。
而人类是不会傻傻聚集在一处,等着被真理的重炮消灭的!一旦敌军化整为零接近城墙,那真理重炮的火力压制就很弱了。
不行,必须找到一个稳定、廉价的铜矿来源!
正当克兰为铜矿的事一筹莫展时,他返回了冷杉领,打算先不计成本,将加特林的原型机给具现化出来。
刚走进黑石城堡,一名卫兵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领主大人!霜牙氏族派来了使者!”
卫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兴奋。
“他们说,恩希尔族长为了当面感谢您和莉雅小姐的恩情,正带着妮娅小姐亲自前来拜访,预计明日就能抵达!”
克兰愣了一下。
恩希尔要来?
他脑中那根因为缺铜而绷紧的弦,突然“嗡”的一声被拨动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的困惑,照亮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他缺铜,缺矿产。
而那些在人类贵族眼中贫瘠、荒凉、除了魔兽和石头什么都没有的兽人雪山……
等一下。
恩希尔之前在信里有写,他们掌握的冶炼技术很差,很多矿石根本无法冶炼。
那么那终年不化的冰雪之下,说不定就埋藏着他最需要的东西呢?
克兰脸上的焦躁一扫而空,缓缓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恩希尔……我的盟友,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