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夜，卡尔奇斯城被一股压抑的死寂笼罩。
城堡二楼书房窗边，克兰的目光落在下方的闹市区街道。
昔日喧嚣的酒馆提前打烊，街上行人稀疏。
即使有，也步履匆匆，避开彼此，更避开城堡。
莉雅站在克兰身侧，银发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清冷。
她注意到，每个路过城堡的行人，都下意识低头，尝试避开她的视线。
那不是愤怒，是深植骨髓的恐惧。
“咚咚咚——”
急促敲门声响起，哈维斯推门而入，手中紧握着秘文。
克兰接过报告，指尖轻触火漆，一股无形的力道将其震碎。他展开羊皮纸，目光迅速落在哈里森潦草的字迹上。
纸页的边缘，甚至带着些许焦灼的汗渍。
“……称肥皂、烈酒为‘黑魔法造物’，久用会‘吞噬灵魂’……”
“……称您‘渎神’，冷杉领是‘无信者的魔域’……”
“……利用民众对旧神罚的恐惧，称莉雅小姐的银发是‘灾厄再临’的前兆……”
谣言吗？这倒是还在克兰的预料之中。
既然他能印刷海报公开凯文的丑恶行径，那些人照样可以用散播谣言的方式来诋毁自己，有来有往，并不奇怪。
再说，有玛洛恩坐镇，卡尔奇斯城的内乱根本起不来——正面对抗它们根本不敢。
先前斩杀了凯文，又对伯顿为首的粮商执行绞刑，最后还判处曼恩等人劳改赎罪……这一套暴力组合拳，让不少人打消了动用武力的念头。
看来，它们是拼了命想把自己从卡尔奇斯城排挤出去。
但它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诋毁造谣了。
呵，一帮低能儿。
克兰将羊皮纸随手丢在桌上。
报告内容，与街面上的诡异平静精准对应。
哈维斯声音急促：“大人，谣言已渗透到市场。民众恐慌，抵制冷杉领商品。城内旧商人不再囤积，他们在集体撤市！
老牌粮铺、布庄、杂货商店，纷纷宣称‘无货可售’，将货物装船准备离开城市，民众对旧有商品的供应已经感到绝望。”
莉雅身体僵硬了一瞬。
“克兰，他们这是在以退市为要挟，逼迫你放开对于市场物价的监管。”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他们不是想，他们是怕。”
克兰转身，走到地图前。
“怕一个不再需要他们这些寄生虫的世界。一个勤劳就能致富，知识比血统更高贵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们这些靠着垄断和剥削过活的寄生虫，就再也没有了生存空间。”
一直以来，这些人仗着卡尔奇斯城这座商业城市和凯文的不作为猛猛吸血，这下一看克兰这个外来者把他们的饭碗连锅一起砸了，可不就得急了吗？
以前随手刮点油水，压榨一下就有大把的金龙进账，堪比躺着赚钱！
可现在克兰来了，以前那套足够吃一辈子的老本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根本行不通了！
于是乎，造谣诋毁举报三件套闻着味儿就来了。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敌人越是反对，越是说明我们做对了！
克兰伸手，在地图上卡尔奇斯城的位置重重一点。
“既然他们想用愚昧当武器，那我就把知识塞进每一个人的脑子里。”
哈维斯抬起头。
“告诉哈里森。不必镇压，不必辩解。收缩防线，守住关键节点就行。”
“那……任由他们撤市？”
“对，让他们撤。冷杉领一向经营自由，这时候只要不是恶意囤积哄抬物价，我管不着，也不会去管。”
克兰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弧度，“撤得越彻底越好。三天后，在市政广场，举办一场‘技术改变生活’博览会。”
莉雅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忧虑并非针对克兰，而是对民众的愚昧。
“克兰，民众现在恐惧的正是我们带来的‘新事物’，你用一场更盛大的‘新事物’去刺激他们，会不会……”
她没有说完，但眼神中是对克兰决策的理解，以及对可能后果的担忧。
“会。”
克兰打断了她，声音坚定，“恐惧无法被解释消除，只能被更大的奇观覆盖。我要让全城的人都亲眼看看，所谓的‘黑魔法’，究竟能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说实话，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本地商贩想“制裁”自己的方法居然是迅速撤市，然后把整个市场拱手让给自己？！
是对自己的谣言足够自信，还是不相信冷杉领的货物能供应上整个卡尔奇斯城的市场？
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捅了一刀，还反问对方怕不怕吗？
克兰按捺下心中的狂喜看向哈维斯，命令继续下达：
“博览会之后，成立‘卡尔奇斯公民夜校’。领主府出资，聘请识字者为师。所有公民，无论男女，每晚一枚铜鹰，即可入学。”
哈维斯倒吸一口凉气：“大人！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老师！场地也不够！这么仓促，一旦办砸了，民众会更加认为我们是骗子的！”
“没有条件，那我们就去创造条件！”
克兰声音依旧自信，“老师不够，从本地居民里挑识字的！场地不够，查抄来的商铺宅院全改成教室！钱，更不是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这是命令。”
待哈维斯告退后，克兰走到莉雅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十指紧扣。
“等到博览会开幕那天，我会当着全城居民的面，宣布你的身份。同时，颁布冷杉领第一部法典的核心条款——《反种族歧视法》。任何因发色、种族、出身而歧视他人者，都将受到严惩！”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坚定得像是在宣誓。
“我说过，只要是在我的领地里，就没人能因为你的发色伤害你。”
莉雅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寒意。
她抬起头，眼神中满是信赖。
就在这时——
“当！当！当！”
城堡警钟被疯狂敲响，凄厉钟声撕裂夜空！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一名卫队长连滚带爬冲了进来，盔甲上满是尘土，脸上带着惊恐。
“领主大人！”
卫队长嘶声力竭吼道。
“旧商人们彻底撤空了市场！市民们宁愿排队在城外的货船上抢购，也不愿触碰‘魔鬼的恩赐’！”
克兰看着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骚动，那是恐慌蔓延的信号。
“蛇出洞了。”
他轻声说道，随即脸上浮现一丝冰冷到极致的笑意。
克兰松开莉雅，转身面向惊魂未定的卫队长。
“玛洛恩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