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宋昭华勉强从慕卿璃安然无恙的打击中回神。
忽然想到,如今的慕卿璃竟独自守在太子萧凛身边侍疾,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与不甘瞬间攫住了她。
太子跟前侍疾,岂能由侧妃独占?
这关乎正妃的体统与权责!
她立即强撑精神,命人伺候梳妆。
金钗步摇、环佩璎珞,一身华服盛装,仿佛要去赴宴而非探病。
沉重的金饰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打破了锦瑄殿外的宁静。
她心中认定萧凛必定重伤未醒——昨夜那洞穿肩胛的剑伤,那浑身浴血的模样历历在目,那样的伤势,没几日怎能起身?
焦虑之下,她全然忽略了尚在东宫的墨白神医。
行至殿前,福禄早已躬身拦在门口。
宋昭华却视若无睹,径直就要往里闯,口中更是拔高了声调,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与指责:
“哼!好你个刁奴!仗着殿下昏迷不醒,就敢假传旨意,阻拦本宫?定是那狐媚的侧妃教唆于你,妄想独霸殿下,隔绝内外!给本宫让开!”
寝殿内,萧凛守在软榻旁,目光落在慕卿璃沉睡的脸上。
昨夜她假扮母后,被缚于闸刀下的情景反复在他心头撕扯,带来阵阵钝痛。
虽然尚不知母后具体情形,但有她以身相替……母后应是安全的。
这傻丫头,总是这般,将旁人置于自身安危之前……
他心中正翻涌着对慕卿璃的疼惜与后怕,殿外那尖利的斥责声便如冷水般泼了进来!
萧凛的剑眉骤然拧紧,眸中寒光一闪。
福禄怎么办的事?
竟让这等喧哗惊扰了卿卿安眠!
他迅速起身,动作虽快却极轻,疾步向殿门走去。
刚出寝殿,便见宋昭华一身珠翠,正不顾福禄的低声劝阻,气势汹汹地穿过庭院走来,环佩之声不绝于耳。
当宋昭华的目光触及长廊尽头、巍然立于寝殿门前的萧凛时,她所有尖刻的叫嚣戛然而止
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精心维持的神情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惊愕——
他……他竟然醒了?!
昨夜那穿肩透骨的伤口……他怎么可能现在就站在这里?!
这惊愕不过一瞬。
宋昭华迅速回神,脸上立刻堆叠起心疼与惊喜交织的表情。
她提起繁复的裙裾,疾步小跑上前,在距离萧凛仅半步之遥时,堪堪停住,未语泪先流,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深情:
“殿下……您醒了!臣妾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话音未落,她竟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就要扑向萧凛怀中,试图环抱住他的腰身。
萧凛在她靠近时,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宋昭华双臂落空,整个人因惯性微微踉跄了一下,精心维持的姿态瞬间狼狈不堪,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眼中满是错愕——他从未如此……
萧凛面色沉冷如水,目光在她涂满脂粉的脸上扫过,不带一丝温度,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疏离:
“孤伤势未愈,太子妃自重,不可近身冲撞。”
这冰冷的话语和刻意的回避,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
宋昭华脸上火辣辣的,强压下心头的屈辱与惊疑,连忙挤出更加温婉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讨好:
“是臣妾一时情急,疏忽了。殿下快请入内歇息,臣妾扶您……”
说着,又要伸手去搀扶萧凛的手臂。
萧凛却再次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姿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目光越过她,投向远处,语气淡漠却带着逐客的决绝:
“太医有令,孤需静养,太子妃昨夜亦受惊不小,想必心神俱疲,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将养精神为上。”
萧凛那带着逐客意味的话语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消散,身后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庭院紧绷的沉寂。
门内,慕卿璃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乌发微乱,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纤足便急急走了出来。
她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长睫如蝶翼轻颤,目光带着未散的迷蒙,口中溢出的是全然依赖的、带着糯软睡意的轻唤:
“殿下……殿下?福禄公公,殿下不见了……”
她是醒来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心下一慌,连鞋袜也顾不得穿,便这般不管不顾地寻了出来,满心满眼只装着萧凛的安危。
萧凛闻声猛地回头,撞入眼帘的便是这娇憨又慌乱、的小人儿。
心口那处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瞬间击中,融化成一汪温热的春水,方才面对宋昭华的冷硬疏离顷刻间荡然无存。
不等她那带着睡意的呼唤落定,萧凛已疾步上前,长臂一展,不由分说地将人稳稳打横抱起,动作迅捷却极尽轻柔,仿佛怀中是易碎的琉璃。
他垂眸凝视着她,凤眸中浓稠得化不开的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奈与疼惜:
“怎的醒了?这般赤足跑出来,虽是盛夏,夜露深重,着了寒气可怎么好?”
那责备的语气里,裹着蜜糖般的纵容。
骤然被纳入温暖坚实的怀抱,慕卿璃似乎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那双犹带水汽的清澈大眼,纤纤玉指带着点孩子气地戳了戳萧凛近在咫尺的脸颊,樱唇微撅,用最娇软糯甜的嗓音,说着最“大逆不道”的威胁:
“受伤的那个明明是你!不好好躺在榻上养着,倒自己跑出来吹风……还来说我?哼!看我今儿不叫墨白在你那药汤里,多加一把黄连进去……苦死你!”
那奶凶的模样,毫无威慑力,反倒挠得人心痒。
萧凛被她这虚张声势的小模样逗得低低笑出声来,胸腔微微震动。
他自然知道这小女子最是记“仇”,说加黄连,那碗药怕是真逃不过那份苦楚。
只是,莫说黄连,便是此刻她递来鸩毒,他只怕也会含笑饮下,甘之如饴。
然而嘴上却是不肯轻易饶她,他抱着她转身,一边往寝殿走,一边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暧昧的促狭在她耳畔低语:
“那……孤可要卿卿试药,陪着孤同甘共‘苦’……”
低沉的话语裹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
他抱着她,旁若无人地低语着、轻笑着,仿佛这偌大的庭院、这僵立一旁的太子妃,都不过是虚无的背景。
那扇厚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影没入的瞬间,无声无息地重新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