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璃指尖轻轻拂过素心兰细长的叶片，闻言，唇边那抹娇柔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说起来，宋昭华身边那两个贴身丫头，倒真不是蠢笨之人。
玉馨的机敏圆滑，另一个玉霞也是沉稳谨慎，都比她们那位刚愎自用、心比天高的主子更懂得审时度势，明白这深宫里的生存法则。
若宋昭华昔日肯听进她们几句肺腑之言，收敛些那跋扈狠毒的性子，懂得韬光养晦，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被废黜圈禁、门庭冷落的凄凉境地？
玉馨此刻的“讨巧卖乖”与谨慎试探，恰恰印证了她的“通透”。
慕卿璃很满意她的识时务。
“太子殿下昨夜便被圣上急召入宫议事了，此刻尚未回銮。你这会儿去，只怕要在殿外空等许久。”
她顿了顿，“宋侍妾既念着殿下，晚些时候，本宫自会亲自请殿下去漪澜殿一趟。”
玉馨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她深深福下身去，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感激与庆幸：
“奴婢……奴婢多谢侧妃娘娘恩典！娘娘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她太清楚了。
以太子殿下如今对漪澜殿那位厌弃的态度，莫说她一个奴婢去请，便是慕侧妃亲自开口，殿下也未必会驾临。
方才她一路走来，心中七上八下，唯恐请不动太子，回去面对宋昭华那歇斯底里的怒火与责难。
而有了慕卿璃这轻描淡写的承诺，她便知晓，太子殿下必然会驾临。
如今她倒是看懂了，这位侧妃娘娘可是手段百出的主儿。
慕卿璃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染上一丝深意。
她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玉馨姑娘不必如此。再捱些时日，待此间事了，本宫便寻个由头，放你出宫归家。”
玉馨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狂喜，连声音都变了调：
“娘……娘娘？！”
她曾求过慕卿璃，要出宫，慕卿璃虽应承了她。
但是她原以为至少要熬到宋昭华生产之后。
万没想到，这梦寐以求的自由，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奴婢……奴婢叩谢娘娘再造之恩！”
玉馨重重跪倒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毫不吝啬地磕了几个响头，每一个都发自肺腑。
“好了。”
慕卿璃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这几日当好你的差事，莫要行差踏错。去吧。”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玉馨再次叩首，这才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退出了撷芳阁。
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夏日清晨的空气。
忍不住仰起头，望向被巍峨宫墙切割出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曾几何时，她也曾满怀着对荣华富贵的憧憬，对主子前程的笃信，意气风发地陪着宋昭华踏入这金碧辉煌的东宫。
彼时只道是锦绣前程的开端。
何曾想过，这金瓦红墙、雕梁画栋之下，包裹的并非富贵温柔乡，而是步步惊心、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昔日主仆情分，早已在宋昭华一次次疯狂的作死和迁怒中消磨殆尽，只剩下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与心灰意冷。
如今，终于能挣脱这樊笼了！
卸下了千斤重担，玉馨只觉得浑身一轻，连脚步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撷芳阁内暖意融融，鎏金兽炉吐着清雅的苏合香。
萧凛踏入殿中时，比约定早了足足半个时辰。
不为旁的，只因昨夜佳人那句软语邀约，早已在他心头萦绕了一整日。
“殿下，可算回来了。”
慕卿璃迎上前，嗓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慵。
那一声“回来”，熨帖得萧凛心尖发烫。
长臂一揽，便将人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馨香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
“想孤了？”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酥酥麻麻的亲昵。
慕卿璃纤指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微微挣开些许距离，这才抬起水润的眸子，点点头，语气却透着股淡淡的敷衍：
“是想的。”
萧凛挑眉，看着她口是心非、眉眼间那点藏不住的骄矜小情绪，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无比受用。
“何人如此大胆，惹恼了孤的卿卿？”
慕卿璃顺势轻哼一声，指尖戳着他衣襟上繁复的云纹：
“殿下还好意思问？今日可是宋侍妾的寿诞，人家巴巴地遣了玉馨来‘请’您去漪澜殿呢！今儿一天都来打听过三次了，倒显得是卿璃将殿下藏起来了一般。”
那“请”字咬得又轻又软，却像带着小钩子。
萧凛倒是微微一怔，他倒是忘了，今日是宋昭华的生辰。
随即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哦？就为这事儿，卿卿便不开心了？”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脸上生动的醋意。
“我哪有不开心了？”
慕卿璃扬起小巧的下巴，眉梢眼角尽是骄纵，“殿下莫要污蔑人。”
那神态，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
萧凛爱极了她这副毫不掩饰的真性情：
“既然不开心，那孤不去便是。孤本来也没想过要去。”
慕卿璃一听这话，心中给了个大大的白眼：就是知道你本不想去呢，若你愿去，我还何必在此演这出。
萧凛话音刚落，那双大手便开始不安分了……
“那如何能行！”
慕卿璃抓住她那作乱的大手，娇嗔地瞪他一眼。
“宋姐姐如今身怀皇嗣……更何况……小瑄儿也在那儿等着您呢。”
说到最后，她声音低了下去，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顾全大局。
萧凛眼底笑意更深，将她的小心思看得分明：
“卿卿如此‘贤惠’，那方才为何又气鼓鼓的？”
“我……我生气！”
慕卿璃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索性破罐破摔，理直气壮却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恼。
“是因为……是因为宋姐姐只邀请了殿下，没邀请卿璃，这东宫统共才这么几个人！您看，这是我特意为她准备的生辰礼！”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莹润、水头极好的羊脂白玉发钗，钗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雅致非常，轻轻放在萧凛掌心。
萧凛看着掌心温润的玉钗，再看向眼前人儿那副“我明明善解人意还被人误解”的委屈小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将她重新拉近，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声音低沉宠溺：
“孤的卿卿，就是个顶顶可爱的小妒妇。孤心悦之。”
“殿下……卿璃才不是吃醋。”
她似嗔似怨地睨着他。
看着她那副装都装不像的贤惠模样，萧凛朗笑：
“卿卿既爱吃醋，又害怕别人的非议，还想谋个贤名，孤倒是有个办法。”
慕卿璃听闻这话，带着被看穿心思的羞恼，斜睇了萧凛一眼，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殿下有何办法？”
“你随孤一同去漪澜殿便是。”
他目光深邃，温和的道，“你在孤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孤也规规矩矩，岂不两全？有你在，她不会对孤动手的。”
慕卿璃微微一怔，差点被萧凛这话咬到了舌头。
长长的睫毛轻颤，抬眸望进萧凛含笑的眼底。
他还真是太了解宋昭华的心思了，不过如此……纵容她的“善妒”，倒也是让她受用的。
她眨了眨眼，眸中水光潋滟：
“殿下……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让宋姐姐生气？”
话里说着担心人生气，语气里却分明已带上了跃跃欲试。
“她若不高兴，咱们立马回来，咱们卿卿可比那劳什子的生辰宴强多了……”
随即，萧凛附在慕卿璃耳旁悄声道：“孤……此刻，只想吃卿卿……”
“殿下……”慕卿璃娇嗔。
萧凛牵起她的手，温热宽厚的掌心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轻叹一口气：“走吧，咱们快去快回。”
慕卿璃看着男人这般急切的模样，强忍着笑意，心中却默默道：只怕今儿你是快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