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雨总是像个多情的诗人,带着些许的缠绵和惆怅,轻轻地洒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细碎的水花,仿佛是它留下的点点诗行。陈生和林婉儿手牵着手,漫步在磁器口的老街上,他们的身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
陈生身着军装外套,整齐地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那件熨帖的白衬衫,显得格外精神。而林婉儿则撑着一把油纸伞,微微倾向陈生,为他遮挡着细密的雨丝。然而,尽管如此,林婉儿的肩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洇出了一片深色。
“下月报社要派我去成都采访,听说那里的川剧班子最近排了出新戏,讲的是军民合作打鬼子的故事。”林婉儿指尖划过街边竹编摊位上的蝈蝈笼,“你要是不忙,要不要同去?”
陈生正要开口,裤袋里的黄铜怀表突然硌了腰——那是戴笠亲赐的暗号,表盖内侧刻着的“中正”二字磨得发亮。他停住脚步,眉头微蹙:“恐怕不行,方才接到消息,要去见戴先生。”
林婉儿眼中的光暗了暗,却还是仰头笑了:“公事要紧。这是我托人从泸州带来的油纸伞,你带上,重庆的雨没准什么时候就下大了。”伞面上绘着嘉陵江的山水,桐油味混着雨水的潮气,倒有几分踏实的暖意。
军统办事处藏在观音桥的一栋青砖洋楼里,门口挂着“茂昌洋行”的木牌。陈生刚踏上台阶,就见赵刚背着药箱从里面出来,绷带还在袖口露着半截。
“胳膊好了?”陈生拍他后背。
赵刚龇牙咧嘴躲开:“苏瑶给换的药,比军医下手狠十倍。戴老板在里面等着呢,说是有大人物要见咱们。”
三楼会议室的红木长桌旁,除了戴笠,还坐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鬓角霜白却腰杆笔挺。见陈生进来,那人起身伸出手,掌心带着老茧:“陈老弟,久仰。我是沈啸川,负责西南的物资转运。”
戴笠敲了敲桌上的密电:“沈先生刚从昆明过来,那边出了件棘手事——上个月发往滇缅战场的一批盘尼西林,在贵阳地界丢了。”
苏瑶推门进来时,正听见“盘尼西林”四个字,手里的文件袋差点脱手。她最近在研究西药走私路线,对这批药的分量再清楚不过:“是美国援助的那批?据说能救上万个伤兵。”
沈啸川叹气:“卡车连人带药凭空消失。押送的士兵是我亲手训练的,绝不可能叛逃。更奇怪的是,现场只留下这个。”他推过来个青瓷烟缸,里面放着枚银质徽章,刻着缠蛇的权杖图案。
陈生捏起徽章,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这是……”
“蛇杖会。”戴笠的声音沉下来,“最近在西南一带冒出来的组织,专做军火和药品走私。头目叫陆景年,留过洋的医生,据说医术高明,却专干发国难财的勾当。”
赵刚突然插话:“我在武汉养伤时,听过这号人物。传闻他有个妹妹叫陆曼青,是贵阳商会会长的情妇,手里握着半个贵州的药材渠道。”
苏瑶翻开地图:“从昆明到滇缅,贵阳是必经之路。要查这批药,得从陆曼青下手。”
戴笠站起身,手指点在地图上的贵阳:“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沈先生会安排当地的接应人,代号‘夜莺’。”
一、 贵阳迷雾
赴贵阳的火车摇摇晃晃走了两天。苏瑶靠窗坐着,手里织着件藏青色毛衣,竹针在指间翻飞:“我查了陆景年的资料,他留学德国时主攻细菌学,回国后却弃医从商,抗战爆发后突然没了踪迹。”
陈生翻看贵阳商会的名册,指尖停在“陆曼青”三个字上:“三十岁,三年前嫁给商会会长张启山,去年张启山病逝,她以遗孀身份接管了半数产业。”
赵刚啃着卤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是握着实权的寡妇。听说她上个月刚在花溪建了座慈善医院,专收伤兵。”
“慈善医院?”苏瑶挑眉,“用走私来的药品做慈善?这陆曼青倒是会做人。”
火车到站时,贵阳正飘着毛毛细雨。接站的是个穿蓝布旗袍的女子,梳着齐耳短发,胸前别着朵白玉兰胸针——这是“夜莺”的暗号。
“我叫孟晚,在省党部做事。”女子声音清脆,递过一把油纸伞,“陆曼青今晚在花溪饭店有个晚宴,请的都是军政要员。你们的身份是重庆来的药材商。”
晚宴上的陆曼青果然名不虚传。一袭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暗金缠枝纹,手里摇着檀香扇,笑起来眼角的梨涡里像盛着酒。她端着香槟走到陈生面前,扇尖轻点他胸前的玉佩:“陈老板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贵阳?”
那玉佩是林婉儿送的,和田玉暖融融的,刻着个“安”字。陈生握住她的扇柄,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的手背:“早闻陆会长的名声,特意从重庆来,想谈谈药材生意。”
陆曼青笑得更深:“哦?陈老板有什么好货?”
“盘尼西林。”陈生盯着她的眼睛,“听说陆会长的慈善医院缺这个。”
扇骨突然顿住,陆曼青却依旧笑着:“陈老板真会开玩笑。这种紧俏货,怕是早被军方收走了。”她转身要走,却被苏瑶拦住。
“陆会长别急着走。”苏瑶晃着酒杯,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弧线,“我们不仅有药,还知道谁偷了你的货。”
陆曼青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挥退身边的人,引着他们到露台:“说吧,你们到底是谁?”
“军统。”陈生亮出证件,“我们要找陆景年。”
雨突然大了,打在露台的玻璃上噼啪作响。陆曼青望着远处的灯火,沉默半晌才开口:“我哥半年前就失踪了。那批药,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批货。”
赵刚突然问:“蛇杖徽章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在德国时的医学会徽章。”陆曼青从手包里拿出个一模一样的徽章,“他说这徽章能证明身份,让我遇到麻烦时交给可靠的人。”
陈生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你知道他在哪?”
陆曼青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知道又怎样?他现在是日本人的座上宾。”
二、 医院疑云
慈善医院建在花溪河畔,白墙黑瓦,倒像座江南园林。陈生三人以捐赠药材的名义进去时,正赶上医生查房。穿白大褂的医生里,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格外惹眼,动作轻柔地给伤兵换药,侧脸在阳光下透着种温润。
“那是顾医生,留过洋的,医术好得很。”引路的护士笑着说,“陆会长常来这儿看他。”
苏瑶假装看药品清单,凑近顾医生身边:“顾医生看着面生,是刚从国外回来?”
顾医生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去年从英国回来的。苏小姐看着像重庆人?”
“何以见得?”
“重庆的姑娘,说话都带着点嘉陵江的潮气。”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顾晏辰。”
陈生注意到他换药时,手指在伤兵的绷带下快速划了个手势——那是军统内部的联络暗号。他心里一动,刚要上前,却被赵刚拽住。
“那边有情况。”赵刚朝药房努嘴。只见两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搬着木箱往卡车里装,箱口露出的药瓶标签,正是丢失的盘尼西林。
陈生使了个眼色,三人分头行动。苏瑶缠住顾晏辰问东问西,赵刚假装肚子疼闯进药房,陈生则跟在卡车后面,悄悄记下了车牌号。
傍晚回到住处,孟晚已经等在那里:“查到了,卡车是陆曼青的私产,登记在商会名下。”
“她果然有问题。”赵刚拍着桌子,“白天还装得那么无辜。”
苏瑶却摇头:“我觉得顾晏辰更可疑。他给伤兵的手势,明明是在传递消息。”
陈生盯着窗外的雨幕:“明天去趟商会,会会这位陆会长。”
三、 意外转折
商会办公楼的楼梯铺着红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陆曼青的办公室在顶楼,推开门,却见顾晏辰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枚蛇杖徽章。
“陈老板来得正好。”顾晏辰起身,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我哥让我带句话,想要药,明天子时,花溪码头见。”
“你是陆景年的弟弟?”陈生握紧枪套。
“我是他的学生。”顾晏辰笑了,“当年在德国,是他手把手教我做手术。可惜啊,他后来走了歪路。”
陆曼青突然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份电报:“这是我哥发来的,他说愿意交出药品,只求放他一条生路。”
电报上的字迹潦草,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蛇杖图案。陈生认出那是陆景年的笔迹——戴笠给的资料里有他的手稿。
“他在哪?”
“缅甸。”陆曼青的声音发颤,“他说被日本人控制了,只要拿到这批药,就能证明自己的诚意。”
苏瑶突然冷笑:“诚意?我看是陷阱吧。”她指着顾晏辰,“你刚才给伤兵的暗号,是通知他们转移药品吧?”
顾晏辰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却被孟晚用枪指着头:“别演戏了,蛇杖会的二当家,顾晏辰。”
孟晚撕下胸前的白玉兰胸针,露出里面的蛇杖图案:“陆景年早就死了,你杀了他,冒用他的名义走私药品,还想嫁祸给陆曼青。”
顾晏辰反而笑了:“夜莺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你们今晚都走不了。”
窗外突然传来枪声,赵刚一脚踹开窗户,只见楼下已经围满了黑衣人。陈生拉着陆曼青躲到办公桌后,苏瑶则和孟晚背靠背站着,手里的枪稳稳对准门口。
“你怎么知道他是假的?”陈生问孟晚。
“因为真正的顾晏辰,三年前就死在南京大屠杀里了。”孟晚的声音带着恨意,“我是他的妹妹。”
四、 雨夜突围
激战持续了半个钟头。顾晏辰趁乱从后窗跳了出去,陈生追出去时,只看到他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陆曼青捂着胳膊蹲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月白色旗袍。
“你早就知道他是假的?”陈生帮她包扎伤口。
陆曼青点头:“我哥给我的信里说,顾晏辰有哮喘,可这个人从来不咳嗽。我一直在等机会揭穿他。”
赵刚扛着一箱盘尼西林跑进来:“大部分药都找到了,还有一小部分被他带走了。”
苏瑶看着窗外渐歇的雨:“他要去缅甸,肯定会走滇缅公路。我们得追上去。”
孟晚突然说:“我跟你们去。我要亲手为我哥报仇。”
陈生看着她眼里的火光,又想起林婉儿在重庆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些发沉。他从怀里掏出那把油纸伞,递给陆曼青:“贵阳的雨还会下,你多保重。”
陆曼青接过伞,指尖触到伞柄上刻着的“林”字,突然笑了:“陈先生心里,有位很重要的姑娘吧?”
陈生没说话,转身走进雨里。赵刚和苏瑶跟在他身后,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鼓点。
远处的火车鸣笛声传来,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带着他们缓缓驶向未知的远方。陈生站在月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火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趟旅程结束后,他必须回到重庆去看看林婉儿。有些话,一直压在他的心底,如今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不知道林婉儿是否还在等他,但他不能再让这个遗憾继续下去。
而那个消失在雨幕里的顾晏辰,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每个人的心头。他的离去是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大家都明白,这并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火车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陈生的思绪却被拉得越来越远。他想起了与林婉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然而,现实却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陈生深吸一口气,决定放下过去的包袱,勇敢地去面对未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