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风号”在色彩愈发诡异、能量愈发狂暴的海域中艰难航行。灰烬礁的成功并未带来太多喜悦,暗爪体内那短暂的平静如同假象。
仅仅半日之后,那股被灼魂花活性暂时压制的寂无寒意,便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从本源深处泛起,甚至比之前更加顽固、更加冰冷。
暗爪不再能安稳地伏在船首吸收能量,他变得焦躁不安,庞大的身躯时常因体内冰火交织的冲突而微微痉挛,破碎后新生的晶甲边缘,竟又开始隐隐浮现一丝灰败。
他熔金色的瞳孔中,锐利被一种隐忍的痛苦取代,呼吸间带出的气息都夹杂着细微的冰晶。
卡拉斯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灼魂花有效,但一份的量远远不够,效力也正在被适应力极强的寂无之息快速抵消。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
老水手巴尔看着海图上标注的第二个标记点——“沸腾峡谷”,古铜色的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那里比灰烬礁危险数倍,卡拉斯阁下。”
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压力,“不是腐化聚合体那种零散怪物,而是整片海域都像活过来的熔炉,能量乱流如同刀山火海,水下还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以暗爪目前的状态和船只的承受能力,前往沸腾峡谷无异于冒险。
卡拉斯站在颠簸的甲板上,海风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他看着身旁因痛苦而压抑低吼的伙伴,又望向远方那片海天相接处已隐约可见的、蒸腾着扭曲光晕和水汽的区域。
脑海中浮现出离开翡翠环礁时,艾莉安娜公主那沉稳而信任的目光,以及拉文德尔大师临行前的郑重嘱托。他们本应从容规划,逐步探索,凭借智慧和力量游刃有余地达成目标。
可现在呢?计划被伤势的反复彻底打乱,他们像是在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前进,每一步都显得仓促而狼狈。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下达指令时,声音里那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急促,以及内心深处因伙伴痛苦而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冷静外壳的焦灼。
(坚持住,暗爪。)
他通过灵魂链接传递意念,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我们很快就到下一个地方,那里一定有更多的解药。)
(冷…卡拉斯…里面…好冷…)暗爪的回应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卡拉斯从未听过的虚弱与近乎哽咽的颤抖。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苦,更是灵魂层面被不断侵蚀、否定的绝望。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卡拉斯的鼻腔,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眶的发热。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暗爪和船上的水手,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船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呼吸着,强行将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流露脆弱的时候。他是指挥者,是暗爪唯一的依靠。如果连他都乱了方寸,那才真是彻底的末路。
这点困境算什么?他们在腐根深渊挣扎过,在葬骨荒原求生过,面对过观测者和寂灭星核…多少次看似绝境的关头,他们都闯过来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他转向巴尔,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巴尔先生,调整航向,全速前往沸腾峡谷。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巴尔看着卡拉斯那双仿佛燃烧着幽静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船首那状态明显不佳却依旧散发着不容忽视威压的龙裔,最终咬了咬牙,重重点头:“明白了!全体注意!目标沸腾峡谷,最大战备状态!”
“翠风号”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船体符文全亮,速度陡然提升,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更加危险、却也可能蕴含着更多生机的水域。
卡拉斯走回暗爪身边,手掌轻轻按在他冰冷与灼热交替的鳞片上,架构师温和的力量缓缓渡送过去,试图抚平他的痛苦。
“我们会拿到足够的解药,暗爪。”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对暗爪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我绝不会让你倒在这里。”
暗爪艰难地抬起头,熔金色的瞳孔对上卡拉斯的目光,里面翻腾的痛苦似乎平息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依赖与同样坚定的信任。他低吼一声,用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卡拉斯,传递出一个清晰的意念:
(一起。)
船只破开愈发汹涌的波浪,前方,沸腾峡谷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已清晰可见。真正的考验,就在眼前。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在这仓促而凶险的旅途上,连滚带爬地,去搏取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