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朝会。
当文武百官如常肃立,等待皇帝临朝时,却见司礼监掌印太监捧着一卷异常厚重的明黄卷轴,立于丹陛之上,神情肃穆。
“皇上有旨——!”尖锐的嗓音穿透了太和殿的寂静。
群臣心头一凛,预感有大事发生。
“朕,承太祖、太宗、仁宗洪绪,御极临宇,倏忽近一甲子春秋……”
圣旨以朱瞻基特有的沉稳语调开篇,回顾了登基以来的文治武功:北逐残元、南定安南、东抚倭海、西通商路、格物兴邦、肃清吏治、万国归朝……煌煌功业,字字千钧。
“……然,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朕虽蒙天眷,精力尚可,然念及神器之重,当传于贤明。皇太子祁铭,仁孝温恭,明睿审慎,深肖朕躬,宜嗣大统……”
“禅位”二字一出,满朝哗然!
虽然早有风声,但当这惊天动地的旨意真正宣读,依旧让所有人震惊莫名。在位近一甲子的武圣皇帝,正值“壮年”(以他展现的状态而言),竟主动禅位?!
“朕将于本月甲子吉日,亲御奉天殿,行禅位大典,授皇太子以皇帝玺绶。即日起,皇太子监国,总揽庶政。朕退居太上皇位,移居西苑龙渊阁……”
旨意宣读完毕,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叩拜与劝谏之声:
“皇上!三思啊!”
“皇上春秋鼎盛,岂可轻言禅位!”
“太子殿下仁德,然皇上乃定海神针,万民所系啊!”
朱瞻基缓缓从御座上站起,目光平静地扫过群臣,那无形的威压瞬间让喧哗平息。
“朕意已决。”
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太子历练数十年,足堪大任。朕非倦勤,实为江山永固计。此事,毋庸再议!”
他要是再不退位,太子再过几年十几年都要老死了。
那就真的不用退了。
甲子吉日,奉天殿。
旌旗猎猎,仪仗森严。金水桥畔,百官着最隆重的朝服,按品级肃立。太和殿广场上,卤簿仪仗陈列,庄严肃穆。
巳时正,钟鼓齐鸣,韶乐大作。
年近七旬的太子朱祁铭,身着储君衮冕,在礼官引导下,神情庄重,步伐沉稳地踏上丹陛。
他虽极力维持着平静,但紧握的双手和微微颤抖的眼睫,仍泄露了内心积压了近六十年的激动与如履薄冰的紧张。
奉天殿内,太上皇朱瞻基身着明黄常服(非龙袍),端坐于御座之侧特设的宝座之上。他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仿佛超然于这权力交接的喧嚣之外,又如同定海神针,镇守着仪式的庄严。
礼部尚书高声唱诵禅位诏书。诏书再次详述了朱瞻基的丰功伟绩及禅位缘由,正式宣告皇太子朱祁铭继承大统。
唱毕,掌玺太监手捧盛放“皇帝奉天之宝”等传国玉玺的金盘,恭敬地跪在朱瞻基面前。
朱瞻基站起身,从金盘中亲手捧起那枚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奉天之宝”。
玉玺入手温润,却又重逾千钧。
他缓步走到御座前,目光落在儿子朱祁铭身上。
父子二人目光交汇,跨越了近六十载的漫长等待。朱祁铭眼中瞬间涌起热泪,强忍着才未落下,深深拜伏下去。
朱瞻基将玉玺稳稳地放入朱祁铭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中。
“祁铭,接玺!”
“儿臣……谢父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铭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当他双手真正握住那方玉玺时,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夙愿得偿的激荡,瞬间传遍全身。
“自即日起,尔即皇帝位!当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克承大统,永保社稷!”朱瞻基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大殿,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不敢懈怠!”
朱祁铭再次叩首,随即在礼官搀扶下,起身,转身,面向殿外黑压压的百官和仪仗。
“新皇登基——!众臣朝贺——!”
礼部尚书高亢的声音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如同汹涌的浪潮,从奉天殿内席卷至整个广场,直冲云霄!
声浪震动着古老的宫殿,也宣告着大明帝国正式进入了“景泰”时代(朱祁铭年号)。
朱瞻基看着儿子在万岁声中,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座,缓缓坐了下去。
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释然的微笑。
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当黄昏的余晖洒满紫禁城的金瓦时,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朱瞻基并未参与后续的宫宴。他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常服,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登上了紫禁城的最高处——午门城楼。
凭栏远眺,偌大的宫城尽收眼底。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映在古老的城砖上。
脚下,是刚刚经历权力更迭、依旧沉浸在庆典余韵中的皇城;远方,是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的京师。
近一甲子的帝王生涯,一幕幕在眼前飞速掠过。
靖难沙场的铁血,登基大典的荣光,励精图治的艰辛,武功盖世的睥睨,红颜相伴的温情,故人零落的孤寂,肃贪风暴的雷霆……最终,都归于此刻的平静。
“朕的时代,结束了。”
朱瞻基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暮色渐起的晚风中。语气中没有失落,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淡然与超脱。
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丹田内《万相神功》第五层那浩瀚如海、生生不息的真元流转。
如今的他,起码还有三百多年的寿元,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
这巍巍宫阙,这万里江山,已有了新的主人。
身影在城楼上久久伫立,与暮色中的紫禁城融为一体,如同一座不朽的丰碑,无声地诉说着一段空前绝后的帝王传奇。
几日后,随着禅位大典的余韵散去,紫禁城迎来了新的主人。
朱祁铭登基称帝,改元景泰,尊朱瞻基为“武圣太上皇帝”,并即刻册立自己早已成年的嫡长子为皇太子,延续着帝国的传承。
自那日起,朱瞻基便彻底将自己从帝国运转的齿轮中抽离。
他迁居西苑龙渊阁,一处清幽雅致、靠近太液池的宫苑,这里成为了他新生活的起点。
政务、军务,乃至朝堂上的一切纷扰,他都真正做到了“概不过问”,全然交予了景泰帝朱祁铭。
这份放手,既是对儿子的信任,也是他追寻武道与生命本真的决心。
然而,朱瞻基并非毫无准备地退隐。
早在登基之初,他便以帝王心术与《万相神功》中精妙的“心相无痕”之法,秘密培育了一支脱胎于听风卫,且绝对忠诚、只效忠于他本人的秘密“影卫”。
“影卫”里的所有人都视朱瞻基为神,因此代代相传都未曾有过丝毫背叛。
这支力量人数不多,却如影子般融入大明肌理,世代传承,潜伏于听风卫核心或大内深宫之中,平日不显山露水,唯有在朱瞻基需要时,才会悄然浮现,执行他的意志。
他们是太上皇手中最后的底牌,亦是守护他超然地位的无声屏障。
朱瞻基将余下的漫长时光,慷慨地留给了陪伴他走过漫长岁月、如今也仅剩寥寥几位的红颜——林清浅、李青萝、秦红玉。
她们虽也修习《玉女心经》,驻颜有术,但终究抵不过凡俗寿元的桎梏,岁月在她们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却也沉淀出别样的风韵。
朱瞻基与她们或泛舟太液池,或品茗论道,或静听她们抚琴弄花,享受着难得的、远离权力漩涡的宁静。
练功,是他每日雷打不动的功课。
《万相神功》第五层那浩瀚如海的真元在体内生生不息地运转,每一次周天循环,都仿佛在拓宽着生命的边界。
偶尔也会有自愿被影卫安排来的武林高手,怀着对武圣的崇敬或寻求武道指点的心思,前来献上毕生内力。
朱瞻基对此并不拒绝,以《吸功》之法谨慎接纳,化入自身浩瀚的汪洋之中,滋养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力量。
景泰帝朱祁铭恪守着孝道。
起初,他坚持每日晨昏定省,前往龙渊阁向太上皇请安。
然而朱瞻基素来不喜繁文缛节,更珍视清净,便直言道。
“铭儿,你有你的江山要打理,不必日日来此。三日一见,足矣。”
朱祁铭只得遵命,但每隔三日,必定准时出现在龙渊阁,或汇报国事概要,或仅仅是陪父亲说说话,奉上精心挑选的各地珍奇。
这份孝心,在冰冷的宫闱中,显得尤为温暖。
光阴似箭,倏忽二十载。
无情的时光长河,终究带走了朱瞻基身边最后的温情。
林清浅、李青萝、秦红玉相继在平静中溘然长逝,她们的离去,抽走了朱瞻基尘世情感中最后的依托。
龙渊阁内,只剩下他一人与满室的回忆。
紧接着,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
景泰帝朱祁铭在登基仅十三年后,也追随他的母亲而去。
这位做了近六十年太子,只当了十余年皇帝的守成之君,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早已效法其父,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儿子,皇太子朱见深(只是名字相同,并不是同一个人)。
自己则与皇后、妃嫔们移居别苑,享受了几年含饴弄孙、游山玩水的悠闲时光。
在禅位给朱见深后不久,朱祁铭强撑着病体,带着新帝朱见深,最后一次来到了龙渊阁。
那时的朱祁铭已显老态,而朱见深正值盛年,对这位仿佛定格在壮年的传奇祖父,他并不陌生,从小便在父亲的教导和宫中的传说里,无数次听闻过太上皇的事迹。
“父皇……”
朱祁铭的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郑重。
“儿臣……恐时日无多矣。深儿……深儿日后便是这大明的皇帝。儿臣带他来……拜见皇祖父。”
朱见深恭敬地叩拜:“孙儿朱见深,叩见皇祖父,恭祝皇祖父圣体安康,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朱瞻基听到这话,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小子……这话说的好像我是神龙教教主一样。”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和孙子,目光深邃而平静,微微颔首。
朱祁铭喘息片刻,紧紧拉住朱见深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深儿……记住!日后……纵是宫中用度紧张,短了你父皇我的祭享……也绝不能……绝不能短了皇祖父一丝一毫的供奉!皇祖父……乃我大明定海神针,社稷之幸!”
“他老人家……有任何要求,务必……务必倾尽全力满足!此乃……我朱家……不,乃是我大明……第一要务!你可……记下了?!”
朱见深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沉重与托付,肃然叩首。
“父皇放心!儿臣谨记在心!皇祖父乃我朱家老祖,大明柱石,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供奉无缺!皇祖父但有旨意,儿臣及后世子孙,必当遵行不悖!”
朱祁铭看着儿子郑重的承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艰难地转向朱瞻基,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在朱瞻基平静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朱祁铭的离世,让朱瞻基静如古井的心湖,也泛起了丝丝涟漪。
他站在龙渊阁的窗前,望着西苑萧瑟的秋景,低声轻叹。
“又走了一个……这世间的牵绊,是越来越少了。”
现在的朱瞻基有点理解,以前电影中那些长寿者、永生者,活得久想死的心情了。
这世间的任何感兴趣的事物或者人,他都已经尝试过。
江山美人、权力地位、美食美酒、荣华富贵、名声名望等等。
他想要的,几乎都已经实现,导致现在,真的就没什么追求了。
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不该享受的也享受过了。
比如酒池肉林、花天酒地,叫上十个八个——十八个十八岁绝世美人玩捉迷藏等等也曾悄悄尝试过。
玩过一年半载就没了新鲜感,看到女人、新嫩鲍鱼什么的都没了兴致。
如今,他真的就是活腻味了。
要不是他对《万相神功》还有执念,想追寻最高境界,或许……他会选择自行坐化,结束这枯燥且乏味的一生。
而自那以后,朱瞻基彻底进入了深居简出的状态。
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万相神功》的修炼之中,开始了长时间的“闭死关”。
每半年才出关一次,短暂地处理一些必要事务,并接纳那些依旧自愿前来的武林高手贡献的内力。
每一次出关,他都仿佛更沉静一分,周身的气息也越发渊深莫测。
影卫的存在,如同空气般自然,他们默默维系着龙渊阁的运转,确保着最低限度的隐秘联系,却绝不打扰太上皇的清修,只在需要时响应那无声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