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张天心茫然地注视着天空，眼中已然被刺激得涌出了生理性泪水。
他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既然玉维真可以窃取神的权柄，摩尔甫斯当然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的力量是同源的，而摩尔甫斯本就有更广更深的群众基础。
伴随着摩尔甫斯的序列环逐渐扩大、变多，祂的光芒重新炽热刺眼起来。
张天心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祂在等待，等待玉维真被消耗一空，就是祂轻轻碾死他的时候。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根本无解的困境。张天心自知能力不足，一直在被剧情推着走，被前辈从各种险境中捞回来，他以为无所不能的人，也会有这种任人宰割的时候……是他们做得还不够，隐蔽得不小心，哪怕再拖一段时间，只要一小段时间，让宫修明察觉到世界的异常，即便摩尔甫斯动手，也可以强行让他醒过来。
现在，连玉维真都陷在这里。
“好了不要摆出这种心如死灰的表情。”
他听见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说。
“你对我的信任这么变化多端吗？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那么进行，摆出这种脸色哭丧呢？”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分辨出玉维真站在原地，所以现在又是什么……谁在对他说话？
“你睡的太久了，基本的判断力已经没有了。”
玉维真无奈道。
多重梦境会削弱人的判断力和感知力，摩尔甫斯同时以欲望污染每个人。他们到最后会被侵蚀成行尸走肉的疯子、空壳。就是为什么张天心对时空的感知混乱到了如此境地。他有时什么都记不得，有时又会无端地怀疑和恐惧。
他甚至忘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他们计划的核心。
当玉维真放下手时，摩尔甫斯认为反击的时刻到了。
祂认为他已经没有力量维持序列环。自大的、卑劣的人类，可耻的小偷。难道他以为他自己就比祂高明到哪里去了？人是不可能满足于区区一些朴素的愿望的，或许一开始繁琐的程式能使他们内心安定，但当他们发现不修苦行、不付出代价才能获得他们的妄想之物时……满足无止境的欲望，一重又一重的欲望时，他们只剩下对自身、而非对神的狂热了。
摩尔甫斯不依靠信仰活着，祂靠吸食他们的欲望……和生命。贪婪是最好的养料，无序是祂的本真。
张天心像被施了石化咒一样凝固在那里。他想、他应该狂奔出去挡在玉维真面前，或者在最后的时刻奔向男主那里，然而腿脚生根，动弹不得。在万道白光瞬发，一齐向玉维真射来时，他本能应该闭眼的——但他还是睁着眼、止不住生理性的眼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屏障拔地而起。
它们从四周拔地而起，呈现水波状的起伏纹路，猛然冲天，然后在离地二三十米的地方合拢，形成了一个看上去柔软、实际柔韧而坚不可摧的屏障，将玉维真牢牢护在中心。
“这么卡点不是好习惯……”玉维真说，“我怎么教你的来着？”
没人有空回答他。一个凡人，对抗万众信仰的神明，还是太吃力了——许多人对抗也不行。
张天心以为自己终于被灼伤了眼角膜，否则眼前怎么会突然同时出现这么多宫修明……散光一下子就严重成这样了吗？
他们身着大差不差的衣服，面貌完全统一，举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魔杖。他迅速意识到，他们不是这个梦境中的宫修明。
然而还在有越来越多的“宫修明”出现。
“怎么这么多男主？”
“？”
张天心一个猛仰头，发现熟悉的小飞行器身影正飘在自己头上。
“996——”
他激动得有点破音了。996不知道宿主为什么突然间这么热情，但还是很高兴地应了一声：“诶！做得好！梦境开始全线崩塌了！没想到这次宿主进度这么快！”
能不快吗，人做梦的时候梦中时间流逝速度能和醒着是一回事？996哪儿知道他在一重又一重梦里过了多少苦日子！
于是系统就惊恐地看到宿主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以为我又死定了……男主好啊，越多越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来托底的时候……”
密密麻麻的宫修明。
玉维真有点不适应这个景象，他难道密集恐惧症犯了？不至于有这回事吧，而且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计划推进得很顺利。
他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把视线转回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摩尔甫斯看上去柔和顺眼多了。宫修明以这个形象出现，在这里“万咒皆终”，根源还是在张天心身上。他脑子跟万花筒似的，此间事了玉维真有点想解剖他看看，为什么非要给每个人都配置上特效拉满声光加持的大场面。
不过视觉效果是还行吧。
淡蓝色的水膜层层叠叠拔地而起，造型逐渐趋向一个巨型煤气灶。张天心再次捂住了脸——他没办法再处理看到的任何事物和接收的任何信息，总觉得他俩搞出这些乱七八糟，五彩缤纷的造型都是因为JK罗琳没有弄好她那个该死的剧本跟选角。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神奇动物在哪里》最后会变成中年老头的爱恨情仇？
996说：“那你还看。”
“谁能想到作者自己做衍生也会ooc！”
“那也不能成为宿主的梦境里要素如此之多的理由吧！”
通过和系统吵架，他终于感觉自己又在梦境和现实的裂缝中找到了落脚点。
“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他由衷地感慨道。
虽然张天心还不太明白男主为什么又在他的梦境中以这个形象出现、还出现了很多个、还突然大爆种、还真的硬扛住了摩尔甫斯，但是现在人齐了，他的心也差不多就定了。
“我把秩序分给他了。”
声音又响了起来。
“什么秩序？”
“石头，金石头银石头普普通通小石头。”他提示道。
玉维真的“神力”。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这样。
和摩尔甫斯的力量之源背道而驰的东西。
“我到底入梦了多少次？”张天心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颤抖着问道，“分裂出了多少世界线？有多少……”
“目前你看到的这些。”玉维真的声音有问必答，“好消息，你专注力很强，每个世界都达成了让我把buff打给男主的小目标；坏消息，具体的数量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能保证你现在就是完全清醒的吗？”
张天心不说话了。
是的，他也不太确定。他真的只身在一重梦境中吗？或者某部分的他正在梦中入睡？另外有一点他也不敢苟同——应该不是每个世界计划都顺利进行了，不过不顺利的世界线一定会顺利湮灭。玉维真向来及时止损，宫修明没有走上他们为他选定的那条道路的话，他就不能被允许活下来。
“祂已经崩坏了。”
这一次，张天心能从他的话中听出高兴的意味。摩尔甫斯听不到现实之人的声音，于是不知道在他的领域中，正有人堂而皇之的讨论他的下场——这也代表着祂已经被新的秩序入侵。
玉维真的计划如约奏效，新的信仰、新的秩序。熵增是宇宙规律，强行让摩尔甫斯回归有序、反其道而行之必然导致小世界的崩塌，他们不是来摧毁神明的，他们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一切。
蓝色的火焰越烧越高，摩尔甫斯不曾想到小偷还残存着一部分力量藏在别处，穷途末路时再掏出来抵抗祂，完全是跳梁小丑的行径。于是攻击暂缓了，祂又开始老一套地吸收、摄取这一切，收回祂自认的、散落的权柄。
“天空看起来好假哦。”996突然说。
“从实时渲染变成固定cG的感觉。”
他们终于适应了这种强光照环境，一齐看向天边。
那里已经出现了碎玻璃一般的裂纹。
“摩尔甫斯还没发现吗？”
“祂应该发现不了。”玉维真轻飘飘说的。
煤气灶中央的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声音还在张天心耳边响着。
“凡受领神职，必先执掌权柄。祂的立身之本已经被侵蚀了，不能认清自己的存在，就会迅速陷入混沌。”
“哦。”
张天心呆呆道。
他有点不习惯事情会以这样平淡的结尾而收束，总觉得反派应该发现被算计的真相，愤怒地大吼，残血爆发，然后再和重要人物你来我往一番，最后在大场面中落幕。
而不是……
“祂看起来像高度近视又散光了。”张天心点评道，“等下啊……这个世界的太阳还能恢复吗？不至于我以后每次做梦一往天上看就是一只呆呆的眼睛吧？”
“你大可以给自己下心理暗示，每次都直接进入夜晚。”
“能跟我保证月亮不是眼睛吗？”
玉维真怎么不说话了？
“我现在可以去求男主给摩尔甫斯收尸吗？”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问，“明月高悬天天照我是这个意思？”
“往好处想，你说不定这次出去就会彻底失去长睡眠呢。”
“真让我往好处想，我会‘想’我的任务终于圆满成功了一次。”
他叹气。
“还是不太甘心……”
醒来之后，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拿到结算结果就好了。”996安慰他，“然后就可以脚踏实地地收获任务奖励。我可以针对宿主的身体数据给出在源世界深睡少梦的辅助方法……”
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张天心没在听。
它应该把这次任务的全程都上传了吧？意思是从头到尾和玉维真的接触都被打好标记传回平台。
所以说，996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苦笑了下。
首先，他得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