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是“那些人”报的警，张天心获得了单人间的特殊待遇。但是警察上下打量他的那个眼神显得很怀疑，或许他们觉得本应抓到什么帮派人物，而不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潜在变态？
反正他们给他拍完拘留公式照后把他晾在单人间，门一锁就出去了。
张天心木愣愣地坐在不锈钢床架上发呆，总觉得这画面很熟悉……故事情节也很熟悉。
“下一步玉维真是不是要来提我们？”他满怀憧憬道。
“监测到可探索区域。”996冷冰冰道。
张天心在头顶的通风管道口和手腕的小天才手表之间来回看了三遍，伸出食指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吗？”
这合理吗？
“宿主也可维持原状，24小时拘留时间过后应该会被释放，但需要向公司解释何故旷工。”系统继续冷酷提醒，“不排除被人针对超期羁押的可能性……再次重申，剧情人物在不同世界线会被重置，包括男主。宿主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过补充条款！”
“看过啊。”张天心气喘吁吁道，“你知道的很多时候运营工作的一部分就是打事后补丁……如果打完补丁还有问题，那就发公告道歉再更新补丁……”
他其实只是嘴上说说，毕竟没办法真的确认玉维真是不是原装版——是又能如何呢？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吗？对方上次制造单独见面的环境还是奔着系统来的。而且玉维真在这条世界线似乎也不再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顶多算个商人，或许是掮客？因为他的主顾看起来不是什么普通有钱人。
在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这件事上，张天心很能拎得清。
他避过监控摄像，艰难地抠住铁栏杆门的上半框架，试图把自己撑到半空中，在这个不足五平米的监室里找出除了床架之外的落脚点。
万幸这具身体受过一点资本主义的恩惠，还没有因为工作僵硬到要在做出类似劈叉下腰的动作时发出骨节的错响。他张牙舞爪地挪了半天，成功踮脚卡在了墙壁的一小块凸起上。
“996，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
“如果宿主说的是《致命黑兰》，那宿主还原得还不错。”
“。”
张天心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思考自己到底给人工智能喂了什么，它居然能发出如此违心的评价。相比电影女主自己应该更像苦命劳工……哦我就是。
“这里是死角你去开，回头把报告里这段删一下就行我亲爱的系统，你也不想我们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吧。”他伸手，“去吧996！”
小天才手表无言片刻，咔咔两下变身飞行器，举着捏出的螺丝刀和老虎钳就飞上去了。
“所以为什么我刚刚没让你帮我撬店门锁……”张天心困惑地喃喃自语。
通风管道串联了整个警局的办公室和监室。晚上值班的人不多，张天心小心翼翼从他们大办公室头顶路过时还特意计数了一番人头，除了那两位拷他来的老兄，看起来还有一个文职和一个接线员。
桌子上摆了两盒炸鸡以及一大盒甜甜圈，他们正在边吃夜宵边闲聊，声音足够盖过他在通风管道里匍匐蠕动前进的动静。张天心一边根据996的指引挪往档案室的方向，一边饶有兴致地听了一耳朵八卦。
看来经济滞胀期公务员的日子也没以前好过，恩格尔系数高了工资涨不起来日用品还时不时缺货，甚至缺鸡蛋……缺鸡蛋那真是好可怜。
他搓了一身灰地挪到档案室天花板上，感觉像做过三个小时有氧。996这会儿不用他恳求，自觉地搓起螺丝。在险之又险差点把自己摔成高位截瘫的降落之后，张天心终于从墙边出溜下来。
主要是档案柜看起来都有些年久失修，他担心自己直接跳到它们顶上会产生定向爆破效果。
“然后呢？”他满怀期待地看向996，“来都来了你能不能给个搜索范围或者可拾取内容标红？”
系统现在有时候都懒得跟他废话，变回手表“啪”地一声甩在他手腕。
就在张天心焦头烂额地从G列开始翻阅纸本档案时，玉维真在沙发里闭眼躺了半天，还是没能再次成功入睡。
他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找了瓶红酒灌进醒酒器。后半夜下起雨来，时值新任市长选举，招贴画遍布大街小巷，这条街也不例外，只是多半已经破损歪斜，在碎裂或者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展示出一种滑稽的效果。
或许在夜晚的这场雨过后，它们就会被彻底清洗干净。
他又把自己团进沙发上的那个固定位置。实际上这把沙发椅的年纪也相当大了，织金的粗呢面料和加固过几次的框架被遮盖在两层驼绒毛毯下，因此看上去更像一个猫窝。阁楼的花窗将屋内的光透出去，在阴沉的雨地上洒下斑斓的影子。
事实上，玉维真正在等待一位老友的光临。
他在矮几上摆了两个酒杯，先自斟自饮了起来。而来客熟门熟路地收起雨伞、抖落一身狼藉，把外套和帽子都挂在一楼再上来时，见到的就是他泛起醺红的嘴唇与湿润的眼睛。
“玉先生，很久不见了。”年长的绅士笑道，“您还是完全没有变。”
许多许多年之前，在他的头上还没有出现第一根白发，第一次误打误撞推开店门时，年轻而神秘的店主站在三楼，捧着一杯茶俯视着他们这群跑来“探险”的年轻人。
几十年后的今日，这里同它的主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时间运行规律，似乎凝固在琥珀之中，店内依然笼罩着昏黄的光晕；除了一些大件的摆放方式以及来来去去的古董艺术品，装饰不曾落灰，店主不曾变老。或许他真的是什么东方造像化作人形？
卡尔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笑了笑。无论如何，他是不会问出口的——这是一座“梦想之城”，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当初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如今都拥有了自己的产业，化工厂的老板、报社社长、议员……和自己这个有钱人的老管家。这就是能力和际遇的问题了，也许玉先生是什么医药集团的幕后实际控股人也说不定。在这个繁华都市，每天都有许多人走在梦想成真的黄金大道上，只需要一点恩惠……
就像他们那时在玉先生这里受过的恩惠。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他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自便。
卡尔·潘尼沃斯为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工作。他在玉维真的引荐下进入那家集团，通过努力工作获得认可，于一次惊险的危机中为老板挡枪，从此升级为私人助理。接着在考虑擢升他为合伙人的一场会议来临之际，他的老板夫妇二人惨遭不测。
或许权力会被重新洗牌，他也该为自己重新找回个去处。但是从那场噩梦中活下来的，老板那个天赋异禀的儿子，迅速接手了一切——十岁的男孩，从医院出来后没几天就争取到了为自己签署各项文件的机会，一方面是他的父母确实为财产的继承问题做过保全准备，另一方面他上桌的最大阻碍是缺乏一个名正言顺的监护人——恰好卡尔懂得知恩图报。
玉维真给卡尔出具了一份文件，证明他和老板的妻子有亲属关系，同时以教父的身份出席过他们孩子的受洗仪式。在复杂的手续和流程之后，他们终于得偿所愿。
——当然出于玉维真的个人意愿，他的出力全程都是保密的。卡尔至今仍然不知道如何回馈如此巨大的帮助与恩情，毕竟以他的能力，实际并不能参与到集团的商业运作中；多数时候，他还是在履行一个助理和管家的职责。
“我不会花这么大力气只为了培养一个商业间谍的。”玉维真曾经这么打趣道，“当然其实我也没花什么力气。”
总之他们维持着一定的私交。卡尔隔段时间来到这间小店，与玉维真喝杯茶或酒，向他报告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不得不承认，他对“监护人”的身份适应良好且称职。那个经历了巨大创伤的孩子真心地信任着这位长辈，也迅速成长了起来。
不过他们当初真的能把卡尔的身份操作成老板妻子的亲戚也很神奇，她可是位亚洲美人。她的儿子从她那里继承了惊人的数学天赋和商业头脑，也遗传了她的气质和光环，长成了一位实打实的英俊混血儿。
“……看看起来这次还算平稳。”
玉维真又在说一些卡尔听不懂的东西了。不过他并不会追根究底，只是又为自己添了一些酒，提议道：“宫先生最近收购了一间新的酒庄，那边的产品以馥郁的花香调闻名，有空给您捎一些年份好的尝尝。”
“不麻烦就行。”
他从来不是图回报的人，但好茶、酒，古董、珠宝，有求的人要送，玉维真也收。大概是看他店里有这些，登门的人就送这些，送多了还附赠一个称呼，叫这里“唐人街的龙窟”。意为只要你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总能祈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称呼玉维真为“龙”也太神经了，卡尔想。比起恶龙和囤积宝藏的洞窟，玉维真更像那种被龙圈禁和抢夺了身家的公主。不对，不对……他这种人，最后绝对会骑到龙头上去。
不苟言笑的老牌管家潘尼沃斯先生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