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余温尚在唇齿间萦绕,收拾好碗筷,李松正打算借着油灯那点昏黄的光亮,再研究一下那本不知翻阅了多少次的破烂阵法入门,屋外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急促声响。
那声音起初细密,敲打在屋顶的新瓦上,发出清脆而坚实的回响,但很快便连成一片,化作哗啦啦的喧嚣,如同千军万马从天际奔腾而下。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瞬间将屋外照得亮如白昼,几息之后,“轰隆”一声巨响的惊雷猛然炸开,震得窗棂都微微颤动。
暴雨,突如其来的暴雨,就这样毫无缓冲地降临了。
若是往常,听到这雨声和雷声的第一时间,李松必定是心头一紧,随即便是手忙脚乱地寻找所有能接水的器皿,眼神焦虑地扫视屋顶那些已知的漏点,准备迎接那注定狼狈不堪的“室内小雨”。那种潮湿、阴冷、无处躲藏的滋味,他再熟悉不过。
然而此刻,李松在最初的雷声惊悸后,身体本能地紧绷了一瞬,随即却奇异地放松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屋顶的椽木和那些崭新的青瓦。
没有预想中“滴答”、“滴答”令人心烦意乱的水滴声。
没有雨水从缝隙渗出、沿着墙壁蜿蜒而下的湿痕。
屋内干燥、温暖,与屋外的狂风暴雨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如同温润的暖流,缓缓包裹住他。他不必再担忧,不必再狼狈。这间破旧的小木屋,在换上“新衣”之后,真正成为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幸好……幸好今天把屋顶补好了。”李松低声自语,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那是一种混合了庆幸、自豪与满足的笑容。
而原本吃饱后正摊在窝里,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消食的元宝,被那惊天动地的雷声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它“嗷”地一声从窝里弹了起来,全身银灰色的绒毛瞬间炸开,让它看起来像个受惊的小毛球。它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琉璃般的眼眸里满是恐惧,下意识地就要往李松身边寻求庇护。
李松见状,朝它伸出手,温和地呼唤道:“元宝,过来,没事的。”
元宝立刻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嗖地一下窜进李松怀里,小脑袋使劲往他臂弯里钻,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带着颤音的呜咽。
李松轻轻抚摸着它炸毛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而充满安抚的意味。“别怕,只是打雷下雨而已,你看,我们在屋子里,很安全,雨也进不来。”他抱着元宝,走到了那扇有些破旧、但此刻紧闭着的窗户前。
窗纸有些泛黄,还带着些许破损,但勉强能隔绝大部分风雨。李松用空着的手,轻轻推开了一条窗缝。
霎时间,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草木湿意和雨水清冽的凉风钻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些许沉闷。透过那道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雨幕,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闪电不时划破天际,瞬间照亮远处在风雨中疯狂摇曳的树影,紧接着便是滚滚而来的雷鸣。
元宝起初还吓得紧闭着眼睛,将脑袋死死埋着。但在李松持续不断的安抚和那有节奏的抚摸下,它渐渐放松了一些。它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从李松臂弯里抬起一点点脑袋,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望向那条窗缝外的世界。
那是它从未如此安静、安全地“欣赏”过的狂暴景象。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大地,在屋檐下汇聚成急促的水流,哗哗作响。风呼啸着穿过林间,带来树木枝叶剧烈的摩擦声。雷声时远时近,如同巨兽的咆哮。
但与之前纯粹的恐惧不同,此刻,它置身于一个温暖、干燥、安全的怀抱里。主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轻柔的抚摸让它安心,耳边是主人平稳的心跳和呼吸声。屋内的灶坑里,之前做饭留下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散发着橘红色的、温暖的光,偶尔还有一声细微的“噼啪”轻响,与屋外的狂风暴雨形成了奇异的对比,更凸显出屋内的宁静。
它不再害怕,反而生出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它看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狂暴,又感受着屋内的温暖安宁,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家”的另一种含义——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更是在外界一切都不友好时,一个可以安心依偎、彼此取暖的港湾。
李松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元宝,站在窗前。他看着窗外肆虐的暴雨,心中一片奇异的平静。往日的凄惶与狼狈已成过去,此刻的他,拥有一个不漏雨的房子,和一个在雷雨天会依赖地钻进他怀里的小家伙。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元宝,小家伙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不再发抖,只是依旧专注地看着窗外,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倒映着闪电的光和灶火的暖意,清澈而安宁。
李松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元宝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些。一人一妖,就这样静静地挤在小小的窗前,看着窗外那场仿佛要洗涤整个天地的暴雨。
炉火的余晖在他们身后投下摇曳的影子,温暖而静谧。雷声、雨声、风声,此刻仿佛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音,反而更衬得这方寸之地的安宁与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缠绵。元宝似乎也有些困了,在李松温暖的怀抱和富有节奏的心跳声中,它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靠在他胸口,发出了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睡着了。
李松微微一笑,轻轻关上了窗缝,将最后一丝风雨的凉意隔绝在外。他抱着熟睡的元宝,走到床边,将它小心地放进窝里,盖好那件旧衣服。
屋外,雨声渐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清脆而安宁。屋内,灶火的余烬即将燃尽,只余一点暗红,和一大一小两个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