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闷热,知了叫得人心烦。我伺候这两个瘫子,已经整整七天了。七天里,我没睡过一个整觉,没吃过一顿安生饭。眼圈黑了,人瘦了,手上全是泡。
张左腾和王小丽一次都没露面,好像忘了还有爹在我这儿。我天天盼着他们来接人,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这天早上,我给张老栓喂完糊糊,老头又拉了一裤子。臭味熏得我直干呕。我忍着恶心给他擦身子,换裤子,累得满头大汗。看着炕上这个只会吃喝拉撒的老头,我心里那股火“噌”地就冒上来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他们不来接,我就送回去!
我咬咬牙,把张老栓从炕上拖下来。他死沉死沉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到张左明的手推车上。老头歪着脑袋,流着口水,哼哼唧唧的。
力力和小花吓坏了,拉着我的衣角问:“娘,你要把爷爷推哪儿去?”
我摸摸他们的头:“送爷爷回家。你们在家待着,别乱跑。”
安顿好孩子,我推着手推车就出了门。车轱辘“嘎吱嘎吱”响,张老栓在车上晃来晃去。路上有人看见,都瞪大眼睛。
“香香,你这是干啥去?”
“送公公回家。”我头也不抬,使劲推车。
有人跑去报信了。还没到张左腾家门口,就看见王小丽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张左腾提着锄头从院里冲出来。
“吴香香!你干啥?!”张左腾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把车往他家门口一停,抹了把汗:“轮班到期了,该你家伺候了。”
王小丽尖着嗓子骂:“放屁!这才几天?说好轮流伺候的,你想赖账?”
我冷笑一声:“七天还不够?我一人伺候俩病人,你们倒清闲!要轮流也行,现在该你家了!”
张左腾举起锄头:“你敢!把我爹推回去!”
“推回去?”我挺直腰板,“行啊,你去喊赵支书来评评理!看看谁家儿子把爹扔给兄弟媳妇伺候,自己躲清闲!”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
“就是,左腾也太不像话了!”
“香香一个人伺候俩,确实不容易……”
“当儿子的不管爹,说不过去……”
张左腾脸上挂不住了,锄头放下来一点。王小丽扯着嗓子喊:“大家评评理!她吴香香是张家媳妇,伺候公公不是应该的?”
我立刻接话:“我是张家媳妇不假,可没听说媳妇得一个人伺候公公和男人!你们当儿子的干啥吃的?躲清闲还有理了?”
人群里议论声更大了。张左腾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吴香香,你找死!”
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但没退缩,瞪着他:“打啊!当着大伙面打!让全村人都看看,张家儿子是怎么欺负守寡的弟媳妇的!”
王小丽赶紧拉开他:“当家的,别动手!”她转头对我假笑,“香香,有话好说。这样,爹我们先接回去,但过几天还得送你家去,轮流嘛……”
“轮流可以,”我打断她,“但得立字据!啥时候接,啥时候送,白纸黑字写清楚!别想糊弄我!”
张左腾还想骂,被王小丽拽进屋了。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张纸出来,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画了押。
我收好字据,看着他们把张老栓抬进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身推着空车往回走,背后传来王小丽的骂声:“丧门星!等着瞧!”
回到家,力力和小花扑过来。力力小声说:“娘,刚才有好多人来看热闹。”
我摸摸他的头:“没事,娘不怕。”
晚上,我给张左明喂药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含糊地说:“……好……”
我愣了一下。他是在说我做得好?他到底清醒了多少?
夜里,我躺在床上,心里既轻松又沉重。轻松的是暂时送走了张老栓,沉重的是知道张左腾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天一早,赵支书就沉着脸来了。
“香香,昨天咋回事?听说你把老栓推回去了?”
我把字据拿出来:“支书,您看。不是我不伺候,是他们太欺负人。我一个人带俩孩子,伺候左明已经够呛,他们当儿子的甩手不管,这理说到哪儿都不通!”
赵支书看了看字据,叹了口气:“左腾是不像话。可香香啊,老栓毕竟是你公公,传出去不好听……”
“支书,”我打断他,“好听能当饭吃吗?我累死累活的时候,谁管我好不好听?他们要想闹,我就把字据贴村口,让全村人评理!”
赵支书摇摇头走了。我知道,这事没完。
过了两天,我在自留地锄草,听见两个婆娘嘀咕:
“听说了吗?张左腾要去镇上告状呢!说吴香香不孝!”
“告啥告?他自己不管爹,还有脸告?”
“王小丽放出话了,要让吴香香在村里待不下去!”
我握紧锄头,心里发狠:来吧!我吴香香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晚上,我悄悄把账本从炕洞拿出来,用油布包好,藏在贴身衣服里。这是我的护身符,也是我的催命符。要是张左腾家真要把我往死里逼,我就把这本子交到公社去!谁也别想好过!
推车上门这一闹,我和张左腾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前路更难走了,但我不后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从今往后,我吴香香,再也不任人拿捏了!
这日子,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为了孩子,我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