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垃圾堆旁,陆震云死死攥着流浪儿瘦弱的胳膊,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他。孩子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
“说!”陆震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谁让你传的话?那人长什么样?!”
“是……是一个大叔……”孩子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在……在闸北桥洞那边……给的……给了我一块银元……”
闸北桥洞?那里鱼龙混杂,确实是传递消息的好地方。陆震云的心跳更快了。“什么样的叔叔?说清楚!”
“就……就普通样子……”孩子努力回忆着,眼神慌乱,“穿着灰布褂子,戴着……戴着个旧帽子,遮着脸……看不清楚……”
描述太模糊了,上海滩这样的人成千上万。陆震云的心沉了一下,但还不死心:“还有呢?他说话什么口音?有什么特别的?”
“口音……好像是本地话,又有点……有点不像……”孩子皱着小脸,“他说话很轻,让我把这句话带到南市这边的菜市场,说给……给看起来像‘跑船的’苦力听……还说,说完就跑,别回头……”
“跑船的苦力”……这个指向性虽然宽泛,但结合那句暗号,针对性就强了!陆震云早年就是在码头起家,身上确实有抹不去的江湖气。这不是巧合!
“他还有没有给你别的东西?”陆震云追问,想到顾清翰可能会留下更具体的信物。
“没……没有了……”孩子猛摇头,“就一块银元,和那句话……大叔说,要是有人抓住我问,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谨慎,符合顾清翰的风格。陆震云缓缓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孩子:“你确定,他让你传的就是‘三爷说河边柳树歪脖子安’这句?一个字不差?”
“是……是的……”孩子揉着发红的胳膊,带着哭音肯定道,“他让我重复了三遍,说不能错……”
陆震云沉默了。他站在污秽的角落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打湿了他的肩头。但他却感觉不到寒意,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猛地燃烧起来!
细节对上了!外号、地点标记、暗码含义……这一切,绝不可能是敌人能凭空伪造出来的陷阱!敌人或许能查到“判官”和码头的关联,但绝无可能知道他和顾清翰之间如此私密、如此久远的约定!
是顾清翰!真的是他!他还活着!他不仅在重庆安全,而且还在主动地、冒着巨大的风险,试图联系深陷上海的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夹杂着巨大的狂喜、酸楚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冲垮了陆震云数月来用冰冷外壳筑起的心防。绝望的坚冰,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从怀里摸出最后几个铜板,塞到孩子手里,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戾气:“拿着,快走。忘了今天的事,对谁都别说。”
孩子愣了一下,抓过铜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狭窄的巷道,消失不见。
陆震云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但他浑然不觉。他慢慢直起身,环顾着这片破败、混乱、危机四伏的街市。周围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但在他眼中,却仿佛重新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顾清翰还活着,并且在找他。这个认知,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突然发现了一处泉眼。它不能立刻解决眼前的生存危机,但却给了他坚持下去的最强大的理由。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顽强地活下去。池田的网再密,也要想办法钻出去。食物再难找,也要想办法弄到。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就有可能……等到他。
陆震云拉低帽檐,提起那袋发芽的土豆和粗盐,再次融入稀疏的人流中。他的步伐依旧谨慎,但脊梁却挺直了一些,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如同暗夜星火般、不肯熄灭的光芒。
希望,在最深的绝境中,悄然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