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门第三日清晨,老周推着扫帚车刚拐过巷口,就听见废墟方向传来“哎呦”一声。
穿工装的王师傅正踮着脚扒拉新砌的水泥墙,后脖颈沾着晨露,手里举着个透明塑料袋——袋底凝着三滴淡绿色液体,像化不开的翡翠。“老周你看!”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昨儿后半夜巡查还好好的,今早起这墙跟漏了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淌。”
老周凑近,墙根处果然多了簇嫩芽,叶片细得像缝衣针,叶脉却爬着金线似的纹路,跟他前儿在社区公告栏见的《密道通风口分布图》简直一个模子刻的。“邪性。”他嘀咕着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叶片,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别碰。”阿蛮的声音像山涧里的石头,带着股清冽。
苗银项圈在晨光里晃了晃,他单膝跪地,食指指腹轻轻贴上叶面。
老周看见他眼尾的朱砂痣微微发颤,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整个人像株突然静下来的树。
“这不是生长。”阿蛮的声音低得像在说梦话,“是复制。
砖石把孩子的笔画,种进了根里。“
王师傅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
老周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最后搓着沾灰的手退到墙根。
苏月璃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嫩芽时,带起一阵风。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地质监测数据:“墙体内部温度18.3c。”她翻出夹在电脑里的泛黄图纸,“1937年地下中枢设计恒温值,分毫不差。”
“撬。”她对跟来的实习生小郑点头。
小郑的撬棍刚碰到地砖,苏月璃突然按住他手腕:“轻点儿。”她蹲下身,指甲盖在砖缝上刮了刮,“陶土,掺了糯米浆。”
地砖掀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地下三十公分处,密密麻麻排着小指长的陶管,每根内壁都刻着极细的符文,在晨露里泛着珍珠白。
苏月璃摸出放大镜,镜片上蒙了层白雾:“眼睛灯。”她的声音发颤,“跟那孩子画的隧道顶灯,连灯座莲花纹的瓣数都一样。”
王师傅突然扯了扯老周的衣袖,朝巷口努嘴。
灰鸦的黑风衣正从转角处闪过,帽檐压得低低的,手里攥着部加密对讲机。
“敌方残部破解了‘童真信号’。”灰鸦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他把对讲机往楚风怀里一塞,“他们要在子夜用高频声波刺激植物神经,反向释放毒素污染水源。”他喉结滚动两下,“还说......说这是你设的生物陷阱,想借清污篡改地脉指令。”
楚风靠在老槐树上,破妄灵瞳里,墙体内的荧光液正顺着陶管脉络流淌,像条发光的河。
他摸出兜里的陶铃——边缘缺了块,刻着“巡更戊”三个字,是半月前从旧仓库梁上抠下来的。
“雪狼。”他喊了声。
树影里走出个铁塔似的男人,腰间挂着兽牙串,正是雪狼。
他接过陶铃时,指腹轻轻蹭过缺口,像在确认什么。
“黄昏,埋墙基。”楚风说,“离嫩芽最远的那个角。”
雪狼没说话,只是点头。
他转身时,老槐叶落在他肩头,被体温焐得蜷起了边。
子夜的风带着潮气。
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蹲在废墟外,其中一个正调试声波发射器。“频率217赫兹。”他抬头看了眼同伙,“足够让植物神经紊乱。”
另一个男人摸出防毒面具:“等毒素渗进地下水,我们就带着设备冲进去,拍几张清污的照片......”
“嗡——”
他的话被一声轻响截断。
墙缝里的嫩芽突然疯了似的往上窜,藤蔓裹着晨露缠上陶铃,叶片在月光下泛着银边。
最粗的那根藤条擦过铃口时,陶铃发出“叮”的脆响。
穿黑西装的男人愣住了。
他看着藤蔓纤维在铃身交织成网状,突然想起大学物理课讲的压电效应——某些材料受压会产生电流。
“快关设备!”他大喊。
但已经晚了。
风吹着陶铃来回摇晃,藤蔓纤维与铃身摩擦产生的微电流顺着藤脉逆流而下,撞进地底的陶管网络。
整座街区的地下水突然发出低频嗡鸣,像千万人同时哼着同一首歌。
声波发射器的屏幕开始疯狂跳动,“滴”的一声爆了浆。
三个男人同时捂住耳朵。
他们听见了,在意识最深处,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说:“回家吧,天要亮了。”
黎明来得比往常快。
老周推着扫帚车路过时,藤蔓上的露珠正往下掉。
他顺手摘下片叶子擦汗,叶片断裂处涌出乳白汁液,在阳光下“嗤”地凝成细线,直指巷尾那口爬满青苔的古井。
楚风站在街角的报亭后,破妄灵瞳悄然睁开一线。
地底的光脉像被惊醒的蛇,正顺着凝液轨迹缓缓延伸,每道纹路都泛着暖黄的光晕——那是泥瓦匠的手印,清洁工的弹珠,邮差的槐种,还有小男孩蜡笔下的隧道。
“有些地图,不用画完就已生效。”他低声说。
头顶电线上,那只花斑老猫甩了甩尾巴,瞳孔在晨光里缩成细线,像在数什么。
巷口的梧桐叶开始泛青,远处传来打更似的“滴答”声——是春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