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柏油路在山间蜿蜒。
楚风坐在副驾驶座,指腹摩挲着掌心那枚寒铁残骸。
锈迹斑斑的钉身上,一丝紫黑丝线正沿着缝隙缓缓蠕动,像条被踩断却仍在挣扎的毒蜈蚣。
他破妄灵瞳微启,能看见那丝黑线正朝着车顶方向延伸,仿佛要穿透金属外壳,往更高处的云层钻去。
“它们在逃,往高处去。”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正翻着平板的苏月璃猛地抬头,发梢扫过锁骨间的青铜坠子。
她顺着楚风的目光看向车顶,又快速调出全国记忆光斑分布图——七处曾被污染的光点正同步跳动,频率与钉芯里的紫线完全吻合,像七颗被同一根线牵着的铃铛。
“这不是巧合。”她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动,“之前以为是随机污染,现在看更像......”
“迁徙。”楚风将残骸装进密封袋,指节叩了叩仪表盘,“记忆寄生虫在转移巢穴,所以需要清除旧宿主的记忆痕迹,避免被追踪。”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泛黄剪报——十年前松溪县那场车祸,死者怀里的教案上沾着类似的紫斑。
后排传来纸张翻动声。
阿蛮蹲在座椅上,苗银项圈随着动作轻响。
他摊开的古卷残页边缘泛着焦黑,用苗文写着“断忆渊,归墟口,文明骨血尽沉渊”。“阿公说,断忆渊能吞掉活人的记性。”他突然开口,声线像打磨过的青铜,“我阿婆临终前,就说看见山肚子里有口井,井里全是别人的故事。”
苏月璃的手指在平板上一顿。
她刚完成的残册数字化图像里,原本模糊的符号突然清晰——那些似古篆又带机械刻痕的纹路,竟在扫描时自动重组,形成一组三维坐标。“这是加密!”她瞳孔微缩,“用了境外组织的通讯协议,我之前在他们废弃服务器里见过类似的乱码转译规则!”
灰鸦在后座调整战术耳机,喉结动了动:“如果是冷战时期的心理战试验场......归墟口,可能是他们的记忆存储核心。”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皮套,那是被组织植入的追踪芯片位置,“我当年执行任务时,听上司提过‘记忆清洗原型体’,说要造不会痛、不会悔的‘器’。”
楚风突然攥紧密封袋。
他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细微的灼痛,那是破妄灵瞳在发烫——这是他情绪剧烈波动时的征兆。“夜袭。”他说,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他们要搬家,我们就把主巢捅出来。”
苏月璃立刻点头,从背包里摸出陶土和碾碎的民灯牌粉末。“诱忆符。”楚风接过她递来的七枚小陶片,“寄生虫靠吞噬记忆存活,带着这些,它们会以为我们是移动的记忆源。”他分给阿蛮、雪狼、灰鸦各一枚,最后两枚留在自己和苏月璃掌心。
雪狼捏着陶片,喉间发出低低的应和。
这个昆仑野人的后裔向来寡言,此刻却用指节重重叩了叩楚风肩膀——那是他们之间“定了”的暗号。
阿蛮把陶片塞进骨铃里,摇了摇,清脆的铃声里多了几分沉浊的闷响:“山雾会盖住味道。”
灰鸦的手指在战术键盘上翻飞,模拟境外组织的信号波。“勘探站外围有热成像监控。”他抬头时额角渗着汗,“但阿蛮的雾能干扰,雪狼可以从后山断崖绕过去。”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我......我熟悉他们的安保系统,能黑进终端。”
楚风盯着他。
灰鸦的眼底有挣扎,但更多是决绝——那是被洗去记忆又重新找回自我的人,才会有的锐利。“你留在外围。”他突然说,“雪狼跟你一起,阿蛮引雾,我和月璃进核心区。”
“不行!”苏月璃立刻反驳,“我破解过他们的加密协议,终端数据需要我同步解析!”她伸手抓住楚风的手腕,指尖带着体温,“而且......”她顿了顿,眼尾微挑,“你破妄灵瞳需要人护法,忘了上次在邙山被尸毒侵眼的事?”
楚风的嘴角动了动,没再坚持。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陶片传来,像团烧不熄的小火苗。
深夜的秦岭裹着浓雾。
勘探站的锈铁门在雪狼的巨掌下发出呻吟,阿蛮的骨铃在山风里震颤,雾色顺着铃音蔓延,将整座建筑裹成灰白色的茧。
楚风的破妄灵瞳穿透迷雾,能看见建筑内部的能量流动——地下三层有团黑紫色的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就是那里。”他低声道,拽着苏月璃的手腕往下跑。
阶梯上的青苔滑得惊人,苏月璃的登山靴几次打滑,都被他稳稳带住。
地下三层的金属门挂着密码锁。
灰鸦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输入739-215,这是冷战时期地质勘探的标准备用码。”
“咔嗒”一声,门开了。
霉味混着金属腥气扑面而来。
苏月璃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上面布满抓痕,有些抓痕里嵌着碎指甲——是人指甲。
终端机在房间正中央,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灰鸦的操作提示不断在耳机里响起:“进入系统......访问日志......找到了!”
屏幕突然亮起。
画面里,穿灰袍的研究员围着一口青铜井,井里溢出的黑雾凝成扭曲的人脸,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张着嘴却发不出声。“记忆存储单元过载。”研究员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启动清洗程序,目标:楚风候选体......”
警报声骤响!
“生物特征匹配失败!”机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检测到叛徒:灰鸦-07!”
楚风拽着苏月璃往门口跑,背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三具“守灯人傀儡”从阴影里走出来,他们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胸前的昭明铃片裂成两半,双眼泛着空洞的紫。
“是记忆清洗的后遗症。”苏月璃喘着气,“他们被抹去了自我意识,只剩本能守卫这里!”
楚风的破妄灵瞳扫过傀儡的脖颈——那里嵌着金属芯片,芯片表面刻着编号:“第七代记忆清洗原型体·编号:楚风候选”。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中回响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小风,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
傀儡的动作突然加快,其中一个举起裂铃,朝着苏月璃的后心砸来!
楚风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后背撞上金属货架。
剧痛中他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那支录着烈士小学童声的录音笔。“放校歌!”他吼道。
苏月璃立刻按下播放键。
童声清亮的“松溪水,清又长”撞进地下三层,傀儡的动作猛然一滞。
他们空洞的紫眼里泛起涟漪,其中一个突然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指节抠进皮肤里:“娘......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阿蛮的骨铃适时响起,与傀儡颈间的裂铃产生共鸣。
雪狼从背后扑来,寒雾顺着他的拳风涌出,瞬间冻住傀儡的关节。
楚风趁机扯下其中一具傀儡的芯片,破妄灵瞳穿透金属外壳——里面赫然刻着“楚风候选”四个字,字迹和父亲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早就盯上我了。”他低声说,声音像碎冰。
远处山巅传来铃铛轻响。
楚风抬头,透过破妄灵瞳,看见那道漆黑身影立在雾中,手中半块染血的昭明铃正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车队在山路上颠簸时,篝火的光已经在营地跳跃。
楚风坐在石头上,借着火光端详那枚芯片。“楚风候选”四个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像道刻进骨头里的咒。
苏月璃递来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他们想把你变成‘器’。”她说,声音很轻,“但你让孩子们唱校歌的时候,我就知道......”
楚风抬头看她。
晨雾里的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星星。
他把芯片攥进掌心,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山风卷着雾扑过来,吹得篝火噼啪作响,将芯片上的字迹,映得更清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