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西院。
竹林经过一夜厮杀，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几名家丁奉命将翻起的泥土抚平，又从别处移栽了几丛新竹，试图掩盖那晚无声的杀戮。只是风过林梢，那股萧瑟之意，比往日更浓了几分。
凌云溪盘坐在静室的蒲团上，双目微阖。
她并未修炼，而是在梳理体内的灵力。筑基后期的修为已经稳固，丹田内的灵力气旋缓缓转动，每一次呼吸吐纳，都带走一丝天地间的驳杂，留下一缕精纯。
那晚与天罗殿杀手的交手，于她而言，算不上一场真正的战斗，更像是一次单方面的清理。她甚至没有动用全力，仅仅是筑基后期的实力展露，便足以让那些所谓的金牌杀手溃不成军。
这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战力水平，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同时也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无趣。
就像一头巨鲸，误入了小小的池塘，无论如何摆尾，都觉得束手束脚，四周的鱼虾更是惊慌失措，连与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烦闷。
“大小姐。”
静室外传来侍女小翠怯生生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惊扰了里面这位如今在凌家说一不二的人物。
“何事？”凌云溪的声音清冷，没有睁眼。
“门房……门房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锦盒，说是……说是受故人所托，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小翠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发虚。
救命之恩？
凌云溪脑中第一个闪过的人影，是林枫。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起波澜。“拿进来。”
“是。”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小翠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的锦盒，快步走到凌云溪面前，将锦盒放在地上，又躬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静室，轻轻将门带上，整个过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凌云溪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
盒子做工考究，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角落处还有一个极小的徽记，是青阳城最大的商会“百宝阁”的印记。
她指尖灵力微吐，盒盖应声而开。
三件物品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一股混杂着药香、檀香与金属冷冽气息的味道，在静室中弥漫开来。
左侧是一株通体紫红的人参，根须虬结，形态酷似一个蜷缩的婴儿，正是五百年份的紫血参。此物药力雄浑，对筑基期修士而言，是巩固根基，冲击瓶颈的良药。
中间是一个白玉小盒，打开后，里面是九根线香，色泽暗沉，貌不惊人。但只需稍稍靠近，便能闻到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异香。东海静神香，有凝神静气之效，对炼丹师或是修炼心法时，都有奇效，价值不菲。
最右侧的，则是一块拳头大小、通体乌黑的金属，表面凹凸不平，却透着一股沉重无比的质感。
玄铁母。
凌云溪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块金属，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沉凝力量。这是炼制法宝的极佳材料，虽然品质在她看来只能算勉强入眼，但在这凡俗界，尤其是在青阳城这种小地方，已然是千金难求的宝物。
林枫倒是有心了。
她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仅此而已。
这些东西，对如今的她有些用处，但还不足以让她动容。她随手救下林枫，不过是看不惯天罗殿的行事风格，顺手为之。她不在乎林枫的感谢，更不在乎林家的恩怨。
她将锦盒盖上，随手放在一旁。
这份谢礼，对她而言，最大的意义并非物品本身，而是再次提醒了她一件事——她与这座城市的牵扯，越来越多了。
先是凌家与萧家的婚约闹剧，再是凌飞雪的屡次挑衅，然后是天罗殿的刺杀，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卷入了林家的内部纷争。
这些事情，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青阳城这方寸之地。每一件事单独来看，都不过是些随手可以解决的麻烦，但层出不穷，终究会消磨她的时间和精力。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在青阳城当一个凌家大小姐，更不是和萧天宇、凌飞雪之流玩什么置气报复的幼稚游戏。
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她的敌人，是那些高高在上，曾将她推入轮回的神界至尊。
她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清冷的风灌了进来，吹动她额前的发丝。窗外是凌家的亭台楼阁，再远处，是青阳城鳞次栉比的屋檐。
这座城，太小了。
小到连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都能搅动满城风雨。小到天罗殿这种不入流的杀手组织，都能成为让人闻之色变的威胁。
这里的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她若想继续提升，单靠《虚空引灵诀》的霸道，迟早会遇到瓶颈。她需要更精纯的灵气，更高级的天材地宝，更强大的对手来磨砺她的剑。
还有那封来自神界的信。
信中提到的“天道宗”，她至今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想来也是，青阳城这种偏居一隅的小城，信息闭塞，眼界有限，又怎会知晓与神界有关的势力。
她必须走出去。
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一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在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离开青阳城。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便再无动摇。
那么，该以何种方式离开？
悄无声息地消失，固然简单，但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凌家、萧家，甚至林远山，都会派人追查她的下落。她不想在前行的路上，还留着这些恼人的尾巴。
她需要一个正当的，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理由。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每年一度的宗门招募即将开始，这是青阳城年轻一辈踏入修仙界最高殿堂的唯一途径。”
这是她重生以来，听过无数次的话。无论是当初的凌家，还是现在的萧家，都将这次宗门招募视作头等大事，认为这是决定家族未来数十年兴衰的关键。
在此之前，凌云溪对这种凡俗界的宗门选拔，并无半点兴趣。
在她眼中，这些所谓的宗门，不过是些山头的聚集地，与神界那些真正的仙家道统相比，犹如萤火与皓月。
但现在，这似乎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通过宗门招募，名正言顺地离开青阳城，踏入更广阔的修仙世界。这既能让她摆脱此地的束缚，也能为她提供一个全新的平台，去接触更高层次的圈子，寻找关于天道宗的线索。
而且，宗门之内，通常都有独立的洞府和修炼资源。她正好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来潜心修炼《虚空引灵诀》，并尝试冲击金丹期。
至于加入哪个宗门……
凌云溪的嘴角，逸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轻笑。
那些所谓的一流宗门，规矩繁多，眼线密布，天才云集。她若是进去，混沌神脉的秘密，以及她远超同阶的实力，很容易暴露，引来不必要的探究。
她需要的是自由，是隐秘。
一个可以让她“扮猪吃老虎”，闷声发大财的地方。
如此想来，一个实力不强、无人关注、最好是濒临倒闭的末流宗门，反倒是她的最佳选择。
计划在脑中逐渐成型，每一个细节都被她反复推敲，直至完美。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重新坐回蒲团。
心境，已然不同。
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踏上新征程的平静与期待。青阳城的风风雨雨，在她眼中，已经变成了过往的风景。无论是凌震山的试探，萧天宇的懊悔，还是凌飞雪的怨毒，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甚至已经能预见到，当宗门招募大会上，她那“五行杂灵根”的测试结果出来时，众人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那一定很有趣。
她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
体内的灵力再次运转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梳理，而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积蓄着力量。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
青阳城，这座困住了她十六年的牢笼，在她心中，已经变成了一块即将被抛在身后的踏脚石。
而那场万众瞩目的宗门招募大会，对无数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的年轻人来说，是决定命运的战场。
对她凌云溪而言，不过是离开此地，顺便看一场好戏的戏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