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信部门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顺着地板缝隙往上钻,却驱不散空气中的焦灼。大屏幕上,李阳截取的“猜瓜子”直播片段正循环播放,绿头发的主播蹲在镜头前,背景是斑驳的墙面,手里攥着把瓜子,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他晃了晃搪瓷碗,碗沿磕出的缺口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家人们看好了!碗里现在有八颗瓜子,我分两边扣着——左边三颗还是右边五颗?打赏跑车押左,火箭押右,猜对了我十倍返币!”
弹幕像炸开的烟花,“火箭”“跑车”的特效刷屏而过,虚拟币充值的提示框在屏幕边缘滚动,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李阳调出后台数据分析,投影仪将一串刺眼的数字打在白墙上:“这个主播Id‘瓜子哥’,真实姓名赵磊,粉丝量52.7万,近一个月直播46场,场均押注流水210万虚拟币。平台规定100虚拟币可兑换1元人民币,也就是说,他每场直播纯利至少2万,还不算平台抽成。”
他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下,屏幕切换到粉丝画像分析:“最让人揪心的是,他的粉丝中30%是18岁以下未成年人,其中14岁的小宇,偷偷用妈妈的信用卡充值了5万虚拟币,就为了‘押中翻本给爸爸买生日蛋糕’,结果全输了,现在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把娱乐包装成赌博,还专门盯着孩子下手,这是把良心当垃圾扔了。”郑一民指着屏幕上“十倍返币”的标语,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根本不是赌,是明晃晃的骗——他手里的瓜子数早就内定了,想让哪边赢就让哪边赢。所谓的‘返币’,只给几个托儿账号造势,普通观众永远是输家,越输越想充钱翻本,掉进无底洞。”
季洁翻着手里的举报信,纸张边缘被无数人传阅得发毛:“已经有27位家长来举报,说孩子偷充钱,少则几千,多则十几万。有个单亲妈妈,治病的钱被孩子充了币,现在只能停掉化疗。”
专案组和网信部门的人围坐成一圈,灯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行动方案必须周密。”网信部门的张科长推了推眼镜,“这些主播很狡猾,Ip地址用了三层代理,资金流向也绕了好几个弯,而且随时可能删号跑路。”
郑一民敲了敲桌子:“分四组行动。李阳,你负责技术追踪,锁定赵磊的真实Ip和资金链,尤其是他的提现账户和线下交易记录;季洁、韩丽,你们伪装成‘榜一大姐’,用新注册的账号进入他的粉丝群,收集他诱导押注、特别是教唆未成年人充值的证据,注意别暴露身份;杨震、丁箭,联系平台法务部,要求他们立刻提供赵磊的实名信息、绑定银行卡和直播数据,同时准备关停直播间;周志斌、王勇,去赵磊的注册地址蹲守,摸清他的活动规律,防止他销毁证据。”
“明白!”
季洁和韩丽刚用“暴富姐”“幸运星”的Id进入粉丝群,就被一个叫“瓜子助理001”的管理员拉进了“核心押注群”。群里气氛狂热得像烧开的水,有人晒出“押中赢了1000币”的截图(折算成人民币才10块),有人发语音喊:“再充500块,这次必中!我感觉左边有戏!”
“助理001”私聊韩丽,头像是个叼着烟的卡通小人:“姐是新粉吧?今晚瓜子哥有‘福利局’,押中返二十倍,充得多赚得多。我给你透个底,充5000以上能进‘内部押注通道’,提前知道点风声。”
韩丽假装心动,回了个害羞的表情:“我之前总输,要是再输可就没钱给孩子交学费了……”
对方发来个坏笑的表情:“那是你运气差!昨天‘王哥’输了3万,今天一把中了5万,这就是魄力!”紧接着,他发来个压缩包,里面竟是“未成年人充值教程”,详细写着“如何删除支付记录”“用家长指纹支付的技巧”,最后还加了句“别告诉别人,这是内部机密”。
韩丽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李阳时,指尖都在发抖。
另一边,李阳的屏幕上,追踪代码像绿色的藤蔓缠绕生长。“找到了!”他突然提高声音,“赵磊的真实Ip在城郊的红光小区,他用妈妈的身份证注册了银行卡,近三个月进账180万,其中27笔来自不同未成年人的家长投诉‘误充值’,但平台都以‘用户自愿消费’为由拒绝退款。更可疑的是,每个月有固定12笔钱转给不同账户,备注是‘徒弟分红’。”
“看来他不是一个人在干。”郑一民眼神一凛,“李阳,顺藤摸瓜,查这些‘徒弟’的信息,肯定还有类似的‘押注直播’。”
收网行动定在赵磊的“福利局”直播当晚。晚上八点,他准时开播,绿头发抹了发胶,支棱得像刺猬:“家人们,今晚玩波大的!猜中瓜子数,返三十倍!充1万送2000,充5万送1万,错过今晚拍大腿!”
弹幕里的充值提示刷得更快了,小宇的账号也在其中,头像还是个卡通奥特曼。
“行动!”郑一民一声令下。
杨震和丁箭带着人冲进红光小区3号楼时,赵磊正对着手机嘶吼:“押右边!都押右边!今晚右边必赢!”他租的房间像个垃圾场,泡面桶堆到墙角,十几部旧手机摆在桌上,屏幕都亮着,全是“托儿号”的界面。
“警察!别动!”
赵磊吓得一哆嗦,搪瓷碗摔在地上,瓜子滚了一地。他伸手就想拔手机电源,被丁箭一把按住,手背磕在桌角,疼得嗷嗷叫。直播间的镜头没关,全国观众眼睁睁看着警察亮证,看着满地的“托儿号”手机,弹幕瞬间从“押右”变成了“抓得好”“我爸在这里输了三万”。
季洁和韩丽在粉丝群里同步播报抓捕现场,发了“教程”截图和赵磊的真实身份信息,群里顿时炸开锅,有人哭着说“我儿子充了八万”,有人骂“骗子不得好死”。
出租屋里的景象让人胃里发紧:墙角的纸箱里装着十几部旧手机,都是用来注册“托儿号”的;桌子上的笔记本写着“押注记录”,某一页赫然标注“6月1日儿童节,学生党多,让输多赢少,逼他们偷钱充”;床底下还有个账本,记着发展了12个“徒弟”,教他们“怎么选廉价道具”“怎么忽悠未成年人”,抽成30%。
赵磊被押出来时,绿头发耷拉着,哭嚎着挣扎:“我就是开个玩笑,不算赌博!虚拟币又不是真钱!”
“玩笑?”季洁把打印出来的“未成年人充值教程”摔在他脸上,纸张边角刮过他的脸颊,“教孩子偷父母的钱充币,害人家停掉化疗,这也是玩笑?”
赵磊的哭声戛然而止,脸白得像纸。
顺着他的账本,警方很快抓获了12个“徒弟”,他们分布在快手、抖音、视频号等多个平台,有的猜硬币,有的猜纸牌,全是换汤不换药的“押注套路”,涉案总金额超过1000万。
平台负责人被传唤到警局时,还在会议室里摆谱:“我们平台有严格的审核机制,虚拟币押注不属于赌博范畴……”直到李阳调出他们的内部会议录音,里面清晰地传出cEo的声音:“‘猜瓜子’类直播能带动充值流水,只要不出人命,暂时别处理。”负责人的脸瞬间垮了,瘫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
最终,平台被依法处以500万罚款,关停了137个类似的“押注直播间”,并成立专项基金,退还未成年人的部分充值款。那个14岁的小宇,在妈妈的陪同下来做笔录,低着头抠着手指:“我就是想赢点钱给爸爸买个电动剃须刀,他的旧的总夹胡子……”
韩丽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放得很柔:“心意不是靠赌来的。你帮爸爸捶捶背,考个好成绩,比什么礼物都珍贵。以后要是想给爸爸惊喜,跟妈妈商量,或者跟我们说,好吗?”
小宇点点头,眼泪砸在膝盖上,洇湿了校服裤。
离开网信部门时,夜色像浓墨泼过,只有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李阳的电脑屏幕突然跳出红色预警,一行字刺眼地闪烁:“发现某游戏平台推出‘装备押注’功能,玩家可押自身装备赌对战胜负,输者装备归平台所有,近三日押注流水达800万。”
郑一民发动汽车,车灯刺破黑暗,照亮前方的路:“下一站,游戏公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不管赌博藏在哪个角落,哪怕是虚拟世界,披着娱乐的外衣,我们都得把它连根拔起。”
车窗外,短视频平台的大楼灯火通明,像一座巨大的灯塔,却照不亮某些藏在阴影里的陷阱。季洁望着那些亮着的窗户,突然想起小宇说“想给爸爸惊喜”时的眼神。她知道,技术在变,赌博的花样在翻新,但只要他们像现在这样,盯紧每一个指尖的陷阱,就能让更多人明白:真正的快乐从不是押注得来的,而是藏在踏实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里——是孩子考了好成绩的笑脸,是爱人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是父母健康的身体。这些,才是永远不会输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