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余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在林家内外持续扩散。林舒安明显感觉到,递送到书房的文件愈发厚重,请示电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那张黑色的权限卡被她谨慎地收在书房隐秘的保险柜里,尚未启用。她知道,这份“工具”的重量,需要在关键时刻,用在最恰当的刀刃上。
她的精力更多地投入在“林家文化传承与创新基金”的实质性推进上。凭借晚宴上结识的人脉和陈伯谦的引荐,她开始密集地约见潜在的出资方和行业专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人对她的年轻持怀疑态度,有人对基金的非营利性与商业回报平衡提出质疑,更有甚者,言语间仍试图打探林家内部是否真的风平浪静。
这天下午,她刚送走一位对基金理念表示欣赏,却在出资额度上颇为犹豫的信托经理,花伯便神色凝重地送来一份刚出版的财经周刊。
“大小姐,您看看这个。”花伯指向杂志内页一篇并不起眼的评论文章。
文章标题看似中立——《传统家族企业的转型之困》,内容却含沙射影,提及“某些老牌家族内部权力更迭伴随阵痛,新任掌舵者虽锐意进取,但根基未稳,恐影响长期战略定力”,并隐晦地提到了“近期某些文化项目的高调,是否有炒作估值之嫌?”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明确。
林舒安放下杂志,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不是第一篇类似的文章了,只是这篇刊载的媒体影响力更大一些。
“查到来源了吗?”她问。
花伯摇头:“杂志社口风很紧,只说是匿名评论员。但周助理那边刚才来过电话,说顾总已经让人去查了。”
顾怀笙的动作总是这么快。林舒安点了点头:“知道了。不必理会,按我们自己的节奏走。”
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基金计划书。她知道,这些暗处的冷箭,不过是开始。她站得越高,瞄准她的箭矢就会越多。这既是压力,也是试炼。
几天后,一个更具体的麻烦找上门来。之前与林氏在新能源项目上有过合作的“启明科技”,其负责人突然到访,语气强硬地提出要重新谈判之前的利润分成条款,理由是“林家近期变动带来不确定性,影响了项目后续融资估值”。
林舒安在会议室接待了对方。来人姓张,四十岁上下,眼神精明,带着一种吃准了林家此刻不敢节外生枝的笃定。
“林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张总翘着二郎腿,“当初签合同是看林老先生和林武总的面子,现在嘛……情况不同了。我们投资人很担心啊,这点让步,也是为了项目能顺利进行下去,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他话语里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新能源项目是大哥林书鑫的心血,也是林家目前最重要的增长点之一,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合作方掣肘,甚至闹出纠纷,无论结果如何,对林家的声誉都是打击。
林舒安静静听完,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拿起内线电话:“花伯,把我书房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那个蓝色文件夹拿来。”
片刻后,花伯将文件夹送来。林舒安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份并不算厚的资料,推到张总面前。
“张总担心项目估值,可以理解。”她语气平和,“这是‘启明科技’过去三个季度,通过关联交易转移利润,以及贵司几位大股东在海外设立离岸公司,准备套现离场的初步证据。当然,这只是一部分。”
她看着对方瞬间变色的脸,继续缓缓道:“我相信,如果把这些资料提供给正在核查赵氏关联交易的监管部门,或者……透露给那些还在观望是否继续给贵司融资的投资人,他们一定会对‘启明科技’的真实价值和‘不确定性’,有更全面的评估。”
张总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他猛地站起身:“你……你血口喷人!你这是诽谤!”
“是不是诽谤,张总心里清楚。”林舒安站起身,目光清冷,“林家是讲规矩的,合同怎么签,就怎么执行。如果张总觉得条款不满意,我们可以按照合同约定的争议解决方式处理。但想趁火打劫……”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那就别怪我,把桌子掀了,让大家都没得玩。”
张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桌上那份足以让他公司陷入绝境的资料,又看看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眼神锐利的女子,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他之前的笃定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
“林……林小姐,误会,都是误会!”他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条款当然按合同来!绝对按合同来!我们启明和林氏合作一向愉快,以后也一定会继续支持!”
“希望如此。”林舒安直起身,语气恢复平淡,“花伯,送客。”
看着张总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林舒安缓缓坐回椅子上,指尖微微发凉。这份关于“启明科技”的资料,是二哥林书辰之前无意中拍到的一些财务往来的照片碎片,她结合顾怀笙给的那张权限卡能接触到的部分行业风险数据库信息,拼凑推理出来的。并非十足的铁证,但足以形成威慑。
她第一次独立运用了这种介于灰色地带的手段。没有依靠顾怀笙的直接干预,全靠自己掌握的信息和冷静的博弈。
这时,手机响了,是顾怀笙。
“解决了?”他问得没头没尾,但她瞬间明白他指的是“启明科技”的事。
“嗯。”她应道,没有多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做得不错。”
简单的四个字,却比任何夸奖都更有分量。他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而他肯定了这种方式。
“那张权限卡,”他忽然又道,“最底层加密区,有一个标记为‘ZJ’的子数据库,关于二十年前的一些旧闻归档,你可以看看。”
ZJ?赵氏?旧闻?
林舒安心头猛地一跳。他是在向她开放更深层的秘密?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知己知彼。”顾怀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些事,你需要知道。但看完之后,自己判断。”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林舒安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窗外,天色渐暗,书房里尚未开灯,一片晦暗。
暗流汹涌,试炼接踵而至。而顾怀笙,正一步步将她推向更深的漩涡,也给予她更强大的武器。
她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了那张黑色的权限卡。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未知的魔力与危险。
她知道,当她接入那个标记着“ZJ”的数据库时,看到的将不仅仅是商业情报。那可能关乎顾怀笙的过去,也可能揭开更复杂的真相。
这是一个选择。而她,已经站在了选择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