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梅细心地注意到李石头眼眶下明显的乌青,不由得蹙起秀眉,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式的关切与警惕:“石头,你这眼圈怎么黑成这样?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我可跟你说,进了城,花花世界诱惑多,你可不能学坏了,得对得起你娘对你的指望!”她担心这憨厚的兄弟初来乍到,被城里的一些歪风邪气带偏。
李石头一听,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嫂子,你误会了!我没有学坏!是制衣厂那边,夜里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想来捣乱,我得守着,怕他们破坏机器或者偷东西,这才没睡好。”
“啊?还有人捣乱?”
赵雪梅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家男人承包的厂子还有这种麻烦。
她连忙拉着李石头仔细询问起来。
李石头便将单顺博如何使绊子,之前如何想把厂子弄黄,现在又派人来骚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赵雪梅听得眉头紧锁,心里又气又忧:“这姓单的也太坏了!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
她见病床上的赵莲花喝完药,呼吸平稳地睡下了,便对李石头说:“石头,婶子这边我看着,你赶紧回厂子里去吧,给你陈云哥搭把手,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这边有空你再过来瞧瞧就行。”
李石头心里挂念着厂子,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作用不大,便点了点头:“嫂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和陈云哥。”
“自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干啥?”
赵雪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快回去吧,顺便给你陈云哥带句话,就说婶子这边情况稳定,让他别担心,专心处理厂里的事。”
“好,嫂子,那我走了。”
李石头应下,又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母亲,这才轻轻带上病房门,走了出去。
一离开病房,李石头脸上的强装的笑容就垮了下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赶紧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他心里充满了感激,庆幸自己认识了陈云这样重情重义的好大哥、好兄弟。要是搁在以前,凭他自己,哪有能力带母亲来省城,住进这么干净明亮的病房,接受这么好的治疗?
光是这一天住院的花销,恐怕就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他感觉自己欠陈云的实在太多了,这份恩情,恐怕只能用自己这条命,用一辈子的忠心耿耿来回报了。
他心事重重地低着头,快步穿过医院略显嘈杂的走廊和大厅,刚走出医院大门,准备往公交站走,一个带着几分流里流气的声音就在他身旁响了起来:
“哟呵!小子,看着眼熟啊!那天晚上,就是你他妈拿着铁棍打了我兄弟吧?”
李石头浑身猛地一僵,这声音……他记得!他匆忙抬眼扫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面前站着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为首那个斜着眼打量他的,正是前几天晚上带头来制衣厂捣乱,被他用铁棍吓唬走的那个混混头子!
“你……你认错人了。”李石头心里发慌,下意识地别开脸,想装作不认识,绕开他们赶紧离开。
可那混混头子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一把就攥住了李石头的后脖领子,力道很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声音也变得凶狠起来:“妈的!还敢不承认?就是你!烧成灰老子也认得你!”
他用力把李石头往后拽,嘴里骂骂咧咧:“那天晚上你不是挺横吗?啊?招呼一声就喊来那么多纺织厂的保安撑腰!你不是放话说见我们一次打一次吗?来啊!现在你他妈再横一个给老子看看!”
李石头使劲挣扎,想摆脱他的钳制,嘴里还是一个劲地否认:“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你放屁!”
混混头子啐了一口,对身后两个小弟一歪头,“把他给老子弄到那边巷子里去!今天非得让他长长记性!”
那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石头,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医院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拖。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李石头又惊又怒,奋力挣扎,但对方人多,他根本挣脱不开。
被拖进昏暗的巷子深处,那混混头子一把将他推搡在冰冷的砖墙上,恶狠狠地盯着他:“说!那个叫陈云的,是哪里人?老家在什么地方?”
李石头心里一紧,咬紧了牙关。
他绝不能出卖陈云哥,更不能把红星屯的位置告诉这些人渣!
“我不知道!”他梗着脖子回答。
“不知道?”混混头子狞笑一声,一拳就捶在李石的肚子上!
“呃!”李石头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弯下了腰,额头上冒出冷汗。
“说不说?敢打老子,真是活腻歪了!”
混混头子一边骂,一边示意手下小弟一起动手。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李石头身上、背上,他只能蜷缩起身体,用手臂护住头部,咬紧牙关硬扛着,一声不吭。
打了一会儿,见李石头还是不肯开口,混混头子有些烦躁,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妈的,还是个硬骨头?再不说,信不信老子废了你一条腿!”
李石头喘着粗气,嘴角已经渗出血丝,他眼神涣散地看了看围着他的三人,忽然像是扛不住了似的,有气无力地开口:“……别……别打了……我说……”
几人这才停了手,混混头子得意地凑近:“早这么识相不就完了?说!陈云是哪儿的?”
李石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晃晃悠悠地勉强站直身体,向那混混头子靠近了一步,嘴唇翕动,声音微弱:“是……是……”
他顿了顿,就在那混混头子侧耳准备仔细听的时候,李石头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对方往前一推!
“哎哟!”那混混头子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向后倒去,幸好被身后两个小弟慌忙扶住。
“妈的!敢耍我!人跑了,赶紧给老子追!”混混头子气急败坏的吼声在巷子里回荡。
李石头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转身拼尽全力,像一头受惊的鹿般冲出小巷,汇入了医院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他不敢回头,听着身后传来的叫骂声和追赶的脚步声,只能咬着牙,凭借对附近地形的模糊记忆,在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七绕八拐,拼命奔跑。
腹部的剧痛一阵阵传来,让他眼前发黑,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他不敢停。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消失。李石头背靠着一条死胡同里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小腹被打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街灯次第亮起,感觉身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才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挪地朝着制衣厂的方向走去。
制衣厂门口,陈云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向路口张望。
看到李石头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昏暗的路灯下,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石头!你可算回来了!婶子那边没事吧?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出什么事了?”陈云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语气充满了关切。
李石头疲惫地摇摇头,想挤出一个笑容让陈云放心,却因为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而显得有些扭曲:“没……没事,陈云哥,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云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陈云看清了李石头苍白的脸色、破损的嘴角和凌乱沾着灰尘的衣衫。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到底怎么了?”
陈云心中一沉,上前一步直接扶住了有些摇摇欲坠的李石头,语气变得严肃。
这时,听到动静的方柱同也从厂里走了出来,看到李石头的模样也是一惊,伸手想去拍掉他身上的灰尘:“石头,你这是钻哪个耗子洞去了?身上怎么这么脏?”
陈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方柱同拍打的地方,那灰扑扑的衣服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凌乱肮脏的鞋印!
陈云猛地抓住李石头的胳膊,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石头,告诉我,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