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业侯府书房。气氛凝重。鲁震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心腹老管家守在门外。周景昭端坐上首客位,面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渊。鲁震坐在主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这位年轻的皇子。
周景昭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放下,目光直视鲁震缓声道:“侯爷,今日冒昧登门,实为答谢阿蛮救命之恩。若非他奋不顾身,景昭此刻怕是已沉尸湖底了。”
他语气极为真诚,眼神纯净而明亮,但随后话锋一转道:“只是……景昭落水,连累阿蛮卷入是非,更累得侯府……被推至风口浪尖,景昭心中,实在难安。”
鲁震浓眉微蹙,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道:“殿下言重了。宁儿痴傻,行事莽撞,救殿下乃其本分,亦是臣子本分。至于风口浪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景昭,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厚爱,赐宁儿云骑尉,是鲁家天大的荣耀。老臣……唯有感激涕零,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感激涕零”四字他咬得极重,透着一股难言的憋屈。
周景昭微微一笑,仿佛没听出鲁震话中的弦外之音,自顾自道:“侯爷忠义,景昭钦佩。只是这‘风口浪尖’,终究是高处不胜寒。景昭自知处境尴尬,无意争竞,却屡遭无妄之灾。母亲尸骨未寒,便有人欲置我于死地……若非阿蛮,景昭恐早已魂归九泉。如今,更是连累侯府……景昭心中,愧疚难当。”
他再次强调“连累”,将鲁震的困境与自己的遭遇捆绑。
鲁震眼神一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道: “殿下……慎言。宫中之事,波谲云诡,非臣等外臣所能妄议。老臣只知,为臣者,当谨守本分,忠君爱国。宁儿救驾有功,陛下自有圣裁。至于其他……”
他声音渐渐转冷:“鲁家世代忠良,只求为国戍边,保境安民,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敢卷入……不该卷入之事。”
“不该卷入”四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
周景昭不为所动,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道:“侯爷所言极是。‘谨守本分’,‘忠君爱国’,此乃为臣之道。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侯爷以为,陛下为何独独在此时,厚赏阿蛮?又为何……偏偏是云骑尉?” (他抛出问题,直指核心)
“圣意难测,但景昭以为,陛下此举,未必没有保全之意。保全阿蛮,亦是在……保全侯爷,保全鲁家一门忠烈之名,不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所玷污。” (他将皇帝的“绑定”解读为“保全”,给鲁震一个台阶。)
鲁震: (瞳孔微缩,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周景昭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捅进了他心中最深的忧虑!他沉默片刻,声音沙哑了几分) “殿下……此言何意?保全……如何保全?”
周景昭: (语气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 “侯爷戎马半生,当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理。陛下圣恩已降,侯府与景昭……在外人眼中,已然是荣辱一体。与其被动承受猜忌与攻讦,不如……主动做点什么,让陛下安心,也让那些暗中窥伺的眼睛……无话可说。”
鲁震: (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周景昭) “殿下想要老臣……做什么?” (他嗅到了交易的意味。)
周景昭: (从容道) “并非让侯爷做什么惊天动地之事。景昭只是想……为侯爷分忧,也为阿蛮,为鲁家其他几位……尚未建功立业的公子,寻一条安稳、体面,又能为陛下分忧、为家族增光的……‘本分’之路。”
鲁震: (眉头紧锁) “安稳?体面?分忧?殿下此言,老臣愈发糊涂了。”
周景昭: (身体放松,靠回椅背,语气变得轻松,却字字清晰) “长安繁华,百业兴盛。其中‘食’之一道,最贴近民生,亦最能彰显……太平气象。景昭偶得几样新奇烹饪之法与调味秘方,或可令寻常菜肴脱胎换骨。若有一家酒楼,能以此立足,必能日进斗金,声名鹊起。”
鲁震: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被更大的警惕覆盖) “殿下是说……让鲁家去经商?开酒楼?这……岂非自降身份,授人以柄?老臣一世清名……” (他断然摇头。)
周景昭: (轻笑摇头) “侯爷误会了。景昭岂会让鲁家亲自操持贱业?王府亦不会沾手分毫。只需侯府……出个名头,寻一可靠掌柜打理。鲁家几位公子,若有闲暇,不妨挂个‘管事’、‘账房’之名,一来可习些庶务,二来……结交些文人雅士、清流官员,博个‘务实’、‘风雅’之名,岂非美谈?陛下闻之,亦会欣慰侯府子弟……安分守己,心向文治。” (他点出“文治”,暗示鲁家未来转型的可能。)
鲁震心中剧震!周景昭的提议,精准地击中了他为庶子前程忧虑的心病!挂名管事,结交文官,博取清名……这简直是给鲁家庶子铺了一条金光大道!而且是在皇帝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做!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 “殿下……好算计。只是,这酒楼……如何确保安稳?秘方从何而来?又如何……分润?” (他开始讨价还价,默认了可能性。)
周景昭: (知道鲁震已心动,心中一定) “秘方由王府提供,绝对独家,可保酒楼立于不败之地。经营所得,王府只取六成,其余四成,尽归侯府与掌柜。至于安稳……” (他眼神陡然锐利) “
所有秘方传递、账目往来,皆由王府绝对可靠之人暗中负责,与侯府公子绝无半点直接牵连!酒楼只是酒楼,是侯府感念圣恩,为子孙谋一份安稳产业的‘本分’之举。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王府自会断尾求生,绝不牵连侯府分毫!此乃景昭对侯爷的承诺!”
鲁震沉默良久,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子,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对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深沉心机和果决手腕。这哪里还是那个只知书画的闲散皇子?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决断) “殿下……需要老臣做什么?” (这句话,意味着他初步接受了这个“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