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彻夜未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疲惫和咖啡因的焦苦，而是掺杂了一种冰冷的、高度专注的静电感。几块新添的大屏幕上，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复杂方式交织、分离、重组，不再是防御性的壁垒，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无声张开的大网。
李栋的眼白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他紧盯着“玄武”核心层反馈回来的信息流，那些经过陈默改造后的诱骗代码正在工作。每一个试图触碰那片虚拟“禁区”的试探，都被悄无声息地引入一个精心构建的镜像世界。
“又来了一个……”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踏入陷阱的颤音，“还是同样的指纹特征，但这次尝试模拟教务系统的更新请求，试图绕过应用层校验。”
高个男生立刻在另一台终端上快速操作，追踪着数据包经过的每一个跳转节点，记录下路径和响应时间。“跳板比上次多了三层，最后消失在东南亚的一个公共网关。反追踪脚本被主动触发了，对方很警惕。”
“不是警惕，是专业。”眼镜妹扶了扶滑落的眼镜，指着屏幕上一条几乎被正常数据流淹没的异常指令，“看这里，他们在尝试给嵌入的探测代码注入一个自毁指令，一旦发现环境异常立刻湮灭痕迹。这种手法……”
“军用级。”陈默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水，水面平静无波。他的目光扫过那条转瞬即逝的指令，没有任何意外。“或者顶级商业情报组织的惯用伎俩。”
这个词让实验室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王胖子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气和烤串的味道，听到这话，手里的塑料袋差点掉地上：“军……军用？搞这么大？”
“不是为了我们。”陈默喝了一口水，视线落回主屏幕，“是为了‘玄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为了能创造出‘玄武’的……能力。”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冰投入每个人的后颈。
就在这时，王胖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偷偷瞄了陈默一下，压低声音对旁边道：“我那个师兄……回消息了。”
几道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身上。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把手机屏幕亮给凑过来的李栋和眼镜妹看。上面是几条加密通讯软件的信息记录。
「胖子，你让我查的那事儿，有点邪门。」
「行政楼那边，刘副院长办公室的Ip，上个月确实有异常访问记录，不多，但时间点很刁钻，都是下班后或者凌晨。」
「用的不是校内VpN，是几个标记为学术机构的代理，但深扒一层，源头都指向境外同一个Ip段，注册地是……开曼群岛。」
「最他妈怪的是，这些访问记录，在系统日志里被人为抹掉过一次，但又因为备份服务器的同步延迟，留下了一点残影。干这事的人，权限不低，而且很懂行。」
信息到此为止。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服务器低沉运行的嗡鸣，以及王胖子手机屏幕自动熄屏的细微声响。
开曼群岛。权限不低。人为抹除。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沉默的水中，激起无声却剧烈的波澜。
张主任那张堆笑的脸，刘副院长语重心长的“关怀”，似乎在那一刻都有了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注脚。
高个男生猛地一拳砸在工作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吃里扒外！”
“嘘！”李栋立刻制止他，目光紧张地看向门口和窗外，尽管这个时间外面根本不可能有人。
陈默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将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磕哒”一声。
“能定位到具体操作删除日志的终端吗？”他问王胖子，声音平稳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王胖子苦着脸摇头：“我师兄说做不到，日志清理得很干净，那点残影只够推断出有这事，找不到源头。他说再查下去，就要触动安全审计警报了。”
陈默点了点头，似乎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他走到主控台前，目光再次投向那复杂流动的数据网络。
屏幕一角，一个极其隐蔽的监控窗口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低优先级的警报标志。不是来自“玄武”的防御矩阵，而是来自龙腾科技那几台新计算节点自带的安全系统。
警报信息很简短：「检测到未授权指纹采集尝试，来源：内部网络，物理地址：龙腾节点-03。尝试已被隔离。」
实验室里，几个学生的呼吸同时一窒。
内部网络？龙腾自己的设备？
陈默的视线在那个警报标志上停留了大约一秒。他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主控台冰凉的金属边缘极轻地敲击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关闭了那个警报窗口，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操作。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愤怒又带着茫然的脸。
“李栋，”他开口，声音打破了凝重的寂静，“把刚才捕获到的攻击指纹特征，尤其是那个自毁指令的代码片段，整理一份报告。明早加密发给李明远总裁的私人邮箱。”
李栋一愣：“发给龙腾？为什么？”
“他不是想要合作吗？”陈默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意味，“给他看看，合作之后，我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是什么级别的‘麻烦’。也看看他们对自己提供的设备，管束得到底有多严密。”
他顿了顿，补充道：“邮件措辞注意些，只陈述技术事实，不做任何推测和指控。”
李栋瞬间明白了老师的用意。这不是求助，这是提醒，是展示，也是一次无声的质问和试探。看看龙腾在这潭浑水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又能拿出多少诚意。
“明白！”李栋重重点头，立刻开始操作。
陈默不再说话，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一份论文稿纸，仿佛刚才那个冰冷的交锋指令从未发出。
窗外的天色，依旧浓黑如墨。
实验室里，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沉，更稳，带着一种磨砺后的冷冽锋芒。
某个被标记为“蜜罐”的虚拟磁盘扇区里，一个微小的、来自“龙腾节点-03”的异常访问记录，被悄然赋予了更高的监控优先级，同时又被层层伪装掩盖得天衣无缝。
鱼饵已经撒下。
现在，需要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