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欣喜并未持续太久。尽管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若非局势崩坏到难以挽回的地步,断不会请他出山力挽狂澜!
可谁也没料到,局面竟糜烂至此。国库空虚尚在预料之中,可如今竟连地方税银也收缴不上,甚至那被寄予厚望的“内帑”,也所剩无几!
外人或许不知,他们却再清楚不过:那内帑之中,本应有一笔巨款。那是老佛爷生前特意留下,以备子侄辈应急救命的银子,怎会只剩区区之数?
莫说外人起疑,就连一向沉稳的齐二爷也忍不住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而站在一旁的宋少轩,同样心底生寒,暗觉蹊跷。
他再清楚不过:早在多年前就定下规矩,每年由户部拨给内务府白银三十万两,充作“小金库”。至光绪癸巳年,更已增至每年一百一十万两。这么多年积累下来,怎会……无银可用?
这世道之中,从无越不过的难关。真正的强者,从不向困境俯首,只会在逆境中寻路破局。
这么多年,他隐忍蛰伏,一步一步熬走了老佛爷,熬走了李大人、张大人、荣大人……昔日那些权势压在他头上、有手段的人物,一个个都已作古。放眼如今朝堂,竟再找不到一个能与他掰一掰手腕的对手。
风云际会,大势已至,正是他施展毕生所学、纵横捭阖之时。
这时候的长贵,已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臭脚巡”。就在上两个月,朝廷为凑军饷,竟将城内几个城门楼子税的征收权一并押了出去。
收税的差事转眼落进了洋人手里,不再交给城防营。而他这种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自然就像块破布似的被甩到了街面上。
每日,他百无聊赖地在街巷间晃荡,日子浑浑噩噩。唯一剩下一桩正经差事:抓人!上头下了死命令,严查革命党,不得有误。
这日,长贵又晃悠到一个熟悉的豆汁摊前,一屁股坐下,全然不顾摊主那张皱成苦瓜的脸,扯着嗓子嚷道:“老规矩,一碗豆汁,麻利点儿!”
“爷,您行行好,换家摊子逛逛成不?总不能可着我这一家喝啊。”摊主端上豆汁,忍不住低声抱怨。
“嘿!”长贵一听就吊起了眉毛,“爷我就喝惯了你这一口!再说,一碗豆汁才几个大子儿?瞧你这抠搜样!”
“您要是觉得没几个钱,倒是结一回账啊。”摊主愁眉苦脸地摇头,“小本经营,天天这么着,谁受得住?”
旁边一个扛活的苦力听了,也咧着嘴凑热闹:“就是,长贵,你有能耐上前头老裕丰喝茶去啊!那儿不是你当年抖威风的地界吗?以前你还是那儿的堂头,你倒是去喝啊,再来碗烂肉面多舒坦。”
“去你娘的!”长贵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黑着脸骂了一句,“那是老子得罪得起的主儿吗?你小子别废话多啊!小心今晚去你家抄上一遍。”
“抄我的家?我睡的是活阎王开的大通铺!有本事你来啊?别的能耐没有,就只会可着咱们苦命人往死里霍霍!”苦力巴压根不怵他,自己都落魄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得了,你也别挤兑他了。宋掌柜哪是他能招惹的?”一旁拉车的也笑着插嘴,眼睛瞟着长贵那张青红交错的脸。
“瞧见人家门口那金字招牌没?那可是大学堂状元亲笔题的。这排场,是一般人能有的?”
“哼,一帮兔崽子,等爷哪天翻过身来,有你们好果子吃!”长贵被噎得说不出话,仰头灌完碗里最后一口豆汁,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悻悻离去。
才拐过街角,他猛地收住脚步。只见两人正从老裕丰门口走出来。其中一个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另一个却是熟面孔,学堂里的教师方家良。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便拱手作别,各自离去。
长贵眯起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戴斗笠的背影。这大晴天戴斗笠喝茶?算哪门子打扮?
他心中起疑,脚下不由慢了几分。刚踱到下个街口,就被一个同僚叫住了:“长贵!正好,刚发下来的通缉令,你那条街贴一份,上头查得紧!”
长贵接过告示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嘿哟!这人、这人我刚才还见过!戴斗笠,穿灰短褂。准是他!”
众人一听,当即领着兵丁急追而去。刚冲出巷口,果然看见那人正与另一男子站在墙角低声交谈。
“抓住他!就是他!”长贵扯着嗓子一声大吼,兵丁们一拥而上,几柄明晃晃的牛尾刀已擎在手中,不由分说便朝那两人砍去!
长贵喊完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却只摸到一根短警棍。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他立马收住脚步,缩在后面高声助威:“围住了!别让他跑喽!”
谁知那戴斗笠的男子竟毫不慌乱,马步一沉,右腿如电般扫出,当即绊倒一名冲在最前的兵丁。
紧接着他身形疾进,竟贴着另一人劈来的刀锋揉身而上,左掌挟着一股劲风,一记凌厉的掌掴结结实实劈在对方脸上!
眨眼间摆倒两人,他毫不停留,转身便朝深巷中狂奔。一众兵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追该停。
长贵见状急得跳脚:“快叫人啊!他再能打也就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顿时四散呼啸,一边召集援手,一边分头堵截,誓要将这两个凶悍之徒擒拿归案。
两人分头疾奔,其中一人刚拐进窄巷,却被一名独臂男子拦住了去路。
他急声喝道:“闪开!我不想伤你!”
虞积功冷笑一声:“谁伤谁,还不一定!”
对方见他毫不退让,猛地一记掌掴迅疾抽来。虞积功虽仅一臂,却丝毫不乱。左臂疾抬如铁闸,“啪”地一声硬生生格开这凶狠一击。
几乎同时,他左腿向后撤半步,重心骤稳,随即借势猛蹬地面,整个人如绷紧的强弓骤然反弹!右膝更如一道雷霆,自下而上悍然撞出,直冲对方小腹——守中有攻,一气呵成!
那男子招式已老,再避不及,腹部硬生生吃下这一记膝撞,顿时闷哼一声,气为之窒。
虞积功趁势欺近,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猛然一拧,脚下同时一绊一踹,竟瞬息之间将其手关节硬生生卸脱!
“哼,还不是被我拿下了!”虞积功心头掠过一丝得意。自己虽曾经惨败,废了一臂,但对付这等江湖三流角色,仍旧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