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获的密信像一块烧红的炭，烫手却又不能丢弃。那个简单的符号——圆圈中点着一个点——成了一个无声的谜题，悬在靠山屯核心几人的心头。
“这东西，送出去了，还是没送出去？”赵卫红盯着摊在桌面的纸条，眉头拧成了疙瘩，“王老五放下后，有没有人取走？我们拿回来，会不会打草惊蛇？”
老支书沉吟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响：“王老五放下东西，我们的人一直盯着，直到我们去取，期间没见第二个人靠近磨坊。这东西，大概率还在等对方来取，或者等王老五下次去确认是否被取走。我们现在拿了，是步险棋，但也是机会。”
秦建国用手指点了点那个符号：“关键是它代表什么。是报告‘情况正常，按计划进行’？还是‘情况有变，请求指示’？或者是别的什么意思？看不懂它，我们就不知道敌人下一步会怎么走，我们的‘引蛇出洞’就成了盲人摸象。”
一直沉默的沈念秋忽然开口：“我有个想法。这个符号，会不会和之前的破坏行动有关？比如，代表那个‘问题渠段’？一个圈，可能代表渠段的位置，那个点……是不是代表他们预设的破坏点，或者某种标记？”
这个猜测让众人精神一振。秦建国立刻拿来渠道的简易草图，对比着王老五之前活动频繁的区域。“有可能！如果这个圈代表我们故意留出的那段‘停工’渠段，那个点，或许就是他们下一次准备下手的具体位置，或者是一个信号，表示‘目标依旧存在，可以行动’。”
“那我们截获了这个，岂不是断了他们的联系？”赵卫红问。
“未必。”老支书摇摇头，“王老五这次联络，可能是例行报告，也可能是回应对方之前的指令。我们截获了，对方没收到回信，就会起疑。但反过来，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秦建国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我们不能被动等待。既然猜到了符号的可能含义，我们就将计就计！王老五这边，先不动他，但要严密监控，防止他察觉异常再次尝试联络。同时，我们要给敌人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一个让他们认为，王老五的信号已经成功送达，并且情况对他们有利的信号！”秦建国指向渠道草图，“他们不是认为那段渠段是我们的‘死穴’吗？我们就在那里，演一场大戏！”
计划迅速制定。次日，在那段“问题渠段”附近，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沈念秋带着几个“精心挑选”的社员（实则是可靠的民兵），拿着测量仪器在那里反复勘测，指指点点，脸上时而凝重，时而“兴奋”。赵卫红则在一旁大声指挥着几个人搬运一些普通的建材，做出准备施工补救的假象。整个场面营造出一种“找到了关键技术难点，正准备全力攻关解决”的氛围。
这场景，自然通过可能存在的观察点，传递到了野狼沟深处。
同时，孙福根小组的侦察也在继续，并且有了重大发现。老猎户凭借对野兽踪迹的敏锐洞察，在一条极其隐蔽的兽径旁，发现了一些非本地猎人留下的模糊脚印和一处临时歇脚地的痕迹，旁边还有抽过的卷烟头，牌子很陌生，绝非屯里人能消费得起。他判断，这应该是敌人进出野狼沟的一条备用路线，使用频率不高，但更隐蔽。
“他们很小心，主路和备用路换着走，不容易摸清具体行踪。”孙福根汇报时，脸上带着猎手特有的专注，“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两条路，我们就能在更远的地方布控，减少被发现的可能。另外，我摸到他们一个观察点下面听了听动静，里面的人说话带点外地口音，提到了‘货’和‘接应’。”
“货？接应？”秦建国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他们是在等待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破坏渠道只是第一步？或者说，渠道本身阻碍了他们所谓的‘货’运输？”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但拼图依然残缺。敌人的目的，似乎比单纯的破坏建设更加复杂。
就在这种紧张的等待和博弈中，又过去了三天。春耕的时令不等人，渠道完工的压力与日俱增，整个靠山屯都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氛。
第三天夜里，月黑风高。负责监视王老五的民兵突然传来紧急消息：王老五趁着夜色，悄悄溜出了家门，没有走向废弃磨坊，而是朝着屯子后面、靠近野狼沟方向的山林摸去！
“他终于忍不住了！”秦建国立刻警觉，“可能是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他慌了，想亲自去接头，或者干脆想跑！福根叔，石头，带上人，我们跟上去！卫红姐，你带人守住屯子入口和工地，念秋，你和老支书坐镇指挥部！”
命令迅速下达。秦建国、孙福根、石头以及另外三名精干民兵，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王老五的身影。王老五显然心神不宁，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时回头张望，但他选择的路径却异常刁钻，尽是一些平时人迹罕至的沟坎坎，显示出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或者，是有人曾给他指点过特定的路线。
孙福根低声道：“他走的这条路，不是我们发现的那两条，是第三条！这帮家伙，鬼路子真多！”
跟踪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深入野狼沟外围。林木愈发茂密，夜枭的叫声偶尔响起，更添几分阴森。就在一行人高度紧张，以为王老五要去往某个秘密接头点时，前面的王老五却突然在一个小小的山坳里停了下来。那里有几块散落的巨石，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隐蔽所。
只见王老五走到一块巨石旁，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蹲下身，似乎在地上摸索着什么。跟踪的几人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然而，下一刻，异变陡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猛然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子弹打在王老五身旁的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
王老五“妈呀”一声怪叫，吓得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秦建国等人心中一惊！有埋伏？！敌人发现我们了？
但紧接着，他们意识到不对。开枪的方向，并非来自野狼沟深处，而是来自侧前方的另一片林子！而且，只有这一声枪响，之后便陷入了死寂。
“不是对着我们开的……”孙福根经验老到，低语道，“是灭口！他们不想让王老五再开口，或者，是不信任他了！”
果然，瘫在地上的王老五筛糠般抖了半天，发现没有后续攻击，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回跑，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不能让他跑回去！抓活的！”秦建国当机立断。
石头和一名民兵如同猎豹般蹿出，直扑王老五。王老五惊骇欲绝，刚喊出半声“救……”，就被石头一个利落的擒拿按倒在地，堵住了嘴巴。
几乎在同一时间，孙福根和秦建国的枪口，已经指向了刚才枪响的方位。那里黑黢黢的，没有任何动静。
“开枪的人应该已经撤了。”孙福根判断，“一击不中，或者目的已达到（吓阻或灭口），立刻远遁，这是老手。”
秦建国心念电转。敌人发现了王老五的异常行动，果断采取了灭口措施。这说明对方极其警惕和残忍，也说明王老五的价值可能已经不大，或者对方认为风险过高。但无论如何，王老五现在落到了他们手里！
“此地不宜久留！撤！”秦建国果断下令。
一行人押着几乎吓晕过去的王老五，沿着来路快速而谨慎地撤退。回到屯里，立刻将王老五秘密关押起来。这次行动，虽然没能抓住敌人的尾巴，但缴获了王老五这个活口，并且印证了敌人的狠辣与果决。
顾不上休息，秦建国、老支书、赵卫红、沈念秋立刻对王老五进行了突审。被死亡威胁吓破胆的王老五，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
原来，他早几年在外面跑小买卖时，就被人设局拉下了水，欠下了巨额赌债。是那个自尽的俘虏（他只知道代号“山魈”）找到他，以帮他还债和威胁他家人性命为手段，逼迫他充当内应。他的任务就是散布流言、破坏士气，并随时报告渠道修建的进度和屯里的防卫情况。关于野狼沟里的敌人，他知道的很少，只听说他们是一个严密组织的一部分，渠道阻碍了他们一条重要的“秘密运输路线”，必须不惜代价破坏或控制。那个符号，他交代，是“目标确认，可按计划进行第二阶段”的意思。他这次冒险出去，就是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心中恐惧，想按照备用方案去那个山坳留下标记，请求撤离或新的指令，没想到差点送了命。
“第二阶段？”秦建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什么是第二阶段？除了破坏渠道，他们还想干什么？”
王老五哭丧着脸：“我……我真不知道啊！‘山魈’只告诉我，第一阶段是阻止渠道修成，如果阻止不了，或者像现在这样僵持，就启动第二阶段，具体内容只有他们核心的人知道……好像……好像跟‘货’有关，说是有批重要的‘货’必须要在这段时间运过去……”
“货……接应……秘密运输路线……”所有的线索似乎开始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
老支书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泛黄的靠山屯及周边区域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野狼沟的方向，然后手指重重地点在渠道线穿越的一片险峻山岭：“我明白了！这群王八犊子！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匪！他们是走私贩！或者更糟！这条渠道一修成，水源引入，水位变化，可能会淹没或者暴露他们长期以来利用野狼沟复杂地形开辟的秘密通道！他们破坏渠道，是为了保住他们的财路！而现在渠道修到了这个程度，眼看就要通水，他们阻止不了，就可能狗急跳墙，要么强行启动运输，要么……有更阴险的计划！”
这番分析，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如果敌人的目的不仅仅是破坏，而是涉及一条隐藏的非法运输线，甚至可能运输的是违禁品，那事情的严重性就远超之前的想象了！
“必须立刻向县里报告！”沈念秋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靠山屯自己能解决的了！”
秦建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对！要立刻上报！但县里武装部和公安局派人过来需要时间。而现在，王老五被抓，敌人灭口失败，他们很可能意识到情况失控，会提前行动！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在他们‘第二阶段’行动开始前，或者在县里来人之前，守住渠道，堵住他们！”
形势急转直下，靠山屯军民面临的，不再仅仅是隐藏在暗处的破坏者，而很可能是一伙武装的、有着明确非法目的的亡命之徒。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夜色更深，屯子里的灯火大多已熄灭，但核心指挥部的灯光却亮了一夜，防守计划被重新调整，民兵们被秘密动员起来，领取了实弹，进入预设阵地。春耕的希望在即，活下去的努力不容打断，一场为了生存与发展，也为了扞卫一方平安的激烈斗争，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