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路上,南思牵着他那匹缠绕枯萎藤蔓的坐骑靠近,脸上写满忧虑:
“殿下,您怎能与普通枯萎者一般同行徒步?这实在有损威严。”
“若您坚持步行,我们也不敢坐上骑乘。”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不敢骑行,也不想步行,那你可以给爷爬着走。
见我不语,南思眼中闪过狂热:
“若您不弃,属下愿化身为朽橡巨人,以枝为阶,以叶为毯,承载您的尊驾!”
一旁的戈尔格听到后,也急忙凑了上来。
“南思!你竟能想出如此…如此亵渎自身的效忠方式!”
说实话,戈尔格的语气里没有一丁点讽刺,而是充满了“原来还能这样舔,居然被南思抢先了”的懊恼和不甘。
我望着这俩争先恐后想要自荐为我坐骑的散播者,只觉得一阵头疼。
等会儿要找个借口单独待着,否则根本没法避开视线喝麻醉药剂。
为了保持逼格,我最终冷淡开口,“将同伴当做野兽驱使,比向魔鬼出卖自己的灵魂更为不堪。”
刚说完,几位散播者反应各异。
南思和戈尔格脸上写满茫然,显然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伊索尔德,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就撇过脸去看周围的风景。
而艾拉硝正用闪着星光的眼神望着我,大家居然是这种反应,还真让我有点不习惯。
如果是莉蕾雅在场,肯定会吐槽我:装得挺像那么回事。而预言视也会在我的意识海里见缝插针:这句话是你从哪儿偷来的。
算了算了,还是找个代步工具更加省心,至少可以躲避南思他们的骚扰,
我看向后勤队伍中那辆新打造的毒雾沼泽战车。
它由金属与活体荆棘缠绕而成,车厢四周充斥着灰绿色毒雾,既能隔绝窥视,亦能腐蚀靠近的敌人。
车轮驶过之处,也会蔓延出腐蚀性的沼泽路径。
重要的是,这玩意还有车厢,方便我在车上嗦麻醉药剂。
我带着艾拉硝,步入战车,毒雾在身前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用这个代步就可以了。”
现在,我们行进在通往石肤城的道路上。
按照既定的战略规划,我们夺取这座被称为“东境锁钥”的石肤城后,我所统率的这支枯荣军团,连同麾下七位圣域散播者,将以此城为新的前进基地,分三路行军,正式展开对拜尔东境的全面征服。
在这些圣域散播者的设想里,军团如同缓慢而不可阻挡的阴影,沉默地行进,沉默地占领,所过之处,生机压抑,大地沉寂。
快抵达石肤城时,我原本已经准备好劝降了。
可过程却顺利得令人意外。
“殿下无需担忧石肤城。”
南思驱策着他的坐骑,靠近战车,向车内的我搭话。
“城中守备统领早已暗中投诚,周边三位子爵、五位男爵也送来了效忠密信。”
结果也正如南思所言。
没有遭遇任何像样的抵抗,我们这支死亡军团便兵临石肤城下。
它厚重的城门,在我们抵达时便已经打开。
石肤城城主,一位看起来精明世故的中年贵族,亲自率领着城内大小官员和贵族,捧着象征城市权柄的印信与钥匙,恭顺地跪在城门两侧。
我和几位散播者下了骑乘,行至跪拜的城主面前。
城主看到我们,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敬畏:
“恭迎古树天敌之使!石肤城愿遵从枯荣之道的指引!”
看着这些匍匐的贵族,他们中不少人衣袍华贵却沾着尘土,脸上混杂着恐惧和期待。
对他们而言,向古树天敌臣服并非信仰,而是权衡利弊后的投机。
他们认为,只要古树天敌许诺维持现有的统治结构,比其可能在战火中失去一切,不如早早投靠新主,换取延续权力的机会。
伊索尔德在一旁清冷地说道:
“枯荣的教义早已在此地扎根,腐朽的秩序等待殿下的降临予以革新。”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伊索尔德,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高冷的散播者,夸起人来居然如此清新脱俗,比南思那些家伙不知高明了多少。
伊索尔德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去,小声解释道:“这是《枯荣圣典》的话。”
喂喂!那个高冷孤傲的伊索尔德去哪了,居然还会知道不好意思。
而且你这根本就是在作弊吧!直接引用经文算什么本事!
入城后,我们自然选择了石肤城最好的建筑作为开会地点。
而这里最宏伟的建筑并非城主府,而是当地大贵族的私人宅邸。
那位贵族也激动得发抖。表示能为尊使们提供落脚之处,是我们家族无上的荣光!随后便乖乖的滚球了。
在这个宅邸的豪华大厅中,我召集所有圣域散播者,给他们颁布明确的进军准则:
“凡占领城池,仅追究身负军团血债者;面对平民收起兵刃,以劝降接收领土为首选。”
“若遭遇坚固城防,无需强攻,尽力采取劝降策略。”
“一旦遭遇…”
这些条条框框与其说是军规,不如说是我给东境平民准备的护身符。
至于那些贵族的人身保障,就交给这些枯萎者的良心负责了。
毕竟随便找个拜尔贵族,他家族或亲戚我可能认识一两个…当然,是在宝光重镇认识的。
听我宣布完这些准则,南思立即赞叹:
“殿下目光深远!就个人而言,这将在东境为您未来执掌枯荣权柄时树立仁慈统治者的形象。”
“从战略角度看,保全完整的城池与人口,未来才能为古树天敌提供更多…”
“荒谬!”
奥布里突然打断,菌丝长须激动颤动。
“你竟将殿下的宏伟战略曲解成如此庸俗的算计!”
“这分明是在践行枯荣之道的真谛,让反抗者在恐惧中枯萎,令顺从者在敬畏中焕发新生!”
戈尔格站起身,反驳众人:“你们都理解错了!殿下这是要让东境众生亲身体验枯荣轮回的玄奥!”
除开伊索尔德之外,其余散播者瞬间分成三派争论不休,枯萎魔力激烈碰撞。
我抬手释放出枯萎魔力,隔开即将扭打在一起的几位圣域。
“够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争吵戛然而止,“按既定方略行事。”
夜幕降临,枯荣军团在石肤城内进行了留宿。
然而,在这次夜间休息活动中,经过一番暗流涌动的势力博弈,最终形成了一番让我难绷的格局。
几位圣域散播者为争夺靠近我房间的居所,险些把这个小庄园给拆了。
最终,南思他们在城外进行了在一番“友好协商”,然后达成了微妙的一致:将伊索尔德的房间安排在了距离我房间最近的位置。
我大概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伊索尔德身上那股混合着死亡与优雅的气息确实独特,可对我而言,这更像是一株带着尖刺的黑色玫瑰,只可远观。
天知道她发间那朵枯萎的玫瑰是不是凝固的死亡绽放禁咒。
我看着专门来告知我伊索尔德住哪个房间的南思,有些无语。
这家伙就差没把拉皮条这句话刻在脑门上了。
“那个,南思啊,”我指了指他的嘴,“你的门牙怎么缺了一块?”
南思立刻挺直腰板,露出缺了门牙却依然得意的笑容:
“殿下放心,我没吃亏!”
“奥布里那老小子的胡子被我揪下来一撮,现在正躲在房间里用菌丝补呢!”
送走这位缺了门牙还邀功的“忠臣”后,我随手在房间布下了隔音禁制,我坐在房间的书桌旁,准备誊写几份法术卷轴。
艾拉硝趴在床边晃着小腿,好奇地问:“莱德,你怎么不睡觉?”
“你先休息吧,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掏出秘银墨水和几份卷轴纸。
“总感觉,大的要来了。”
————
而伊索尔德安静地坐在指定的房间里,想起了南思这些同僚如此明显的安排。
大家同为圣域使者,唯有她被区别对待,这对散播者而说分明就是耻辱,但伊索尔德心中并不愤怒。
在古树天敌漫长的岁月里,上下皆以枯荣尊者为绝对核心,从未有过古树天敌继承人的概念。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亲身接触到拥有尊者魔力的继承人。
伊索尔德从床上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她心中暗自思索,既然尊者暗中选定了继业者,那么这次对拜尔东境的征伐,很可能就是尊者在为继承人的登临铺路。
如此想来,南思他们无论做出怎样夸张的安排,在枯荣一脉的立场上都算不得过分。
毕竟谁能比他们更清楚,一位完整继承古树天敌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但…这位“继业者”殿下似乎总是与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那个叫艾拉硝的人类少女,除却那份不知世事的活泼与可爱,究竟还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如此自然地贴近殿下身侧?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并未深究。
不过,她轻轻抚过发间的枯玫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
不必刻意逢迎,无需多余言语,只是静静地跟随,感受着对方身上那令她敬畏又向往的枯荣本源。
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方式,反而让她感到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