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戒律刑谷出来,我拍掉身上的固血之霜。
这鬼地方还是太冷了,刮的风都像鞭子抽在脸上。
辨认了一下德古拉城的方向,我灌了口麻醉剂压下脑壳的搅痛,然后就向德古拉城疾驰而去。
刚靠近德古拉城边缘,我就听到一阵惨烈的声浪。
“庸俗—!失望——!”
这声音……听起来还混杂着鲁特琴的弹奏声,还有大量蝙蝠被惊扰后发出的吱吱惨叫。
不太妙啊,这愚蠢抽风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源头就在城墙脚下一片废弃的花园旁边,几根爬满红月藤蔓的石柱旁。
我嘴角抽了抽,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难道真的是…
借着夜色,我悄悄摸近。
干,果然是萨姆那个红毛草履虫!
她正站在一块歪斜墓碑上,抱着她那把可怜的鲁特琴,满脸通红地对着前方一个身影狂喷。
她对面,站着一位身披华丽斗篷、脸色苍白的女吸血鬼。
身形修长,但姿态优雅得近乎做作,眼里满是怒火…还有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会撒泼喷人的吟游诗人精灵。
在出人意料方面,这红毛精灵确实没有让人失望过。
我第一次遇见萨姆的时候也是很吃惊,当时萨姆浑身是血,蜷缩在城外野地默默等死,怀里还抱着自己的鲁特琴,嘴里嘟囔着:音乐不来自魔法?音乐…到底来自哪里?
见这个红毛精灵还算有趣,都快咽气了,琢磨的不是怎么活命,居然是这种问题。
我把她身后的追兵绞杀干净,架起她去了预言者之都。
路上我还在她耳边絮叨:别琢磨了,等你活下来再慢慢想吧,要是就这么死在城外,这问题怕是永远没答案了。
此刻,那头吸血鬼面色涨红,指着萨姆大声说着:
“你、你…吾活了几百年,还第一次见精灵能撒泼到这种地步。”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衣着考究、表情或惊愕或愤怒的血族随从。
还有一群被噪音吸引过来,倒挂在附近枯树上躁动不安的蝙蝠。
“贫弱!你这种毫无力量的音乐,只会把听众浸得酥软,也敢与我同台较量!”萨姆用琴颈指着对方,嘴里不停。
“还夜咏诗人首席候补?我呸!你们夜咏诗人最引以为傲的音乐灵性呢!”
显然,那头女吸血鬼就是萨姆口中的夜咏首席候补。
看样子,她们之间刚刚进行了一场同行友谊比赛。
这吸血鬼候补气得浑身发抖,尖利的犬齿都露了出来。
“低贱的精灵乐工!你不懂音乐,美丽的事物本就该为高贵者服务!”
“高贵什么?”萨姆声音拔高,气势汹汹地打断她。
“你们吸血鬼最高贵的一群人早就和七戒律死在一起了!”
“全大陆都知道你们的笑话。”
听到萨姆提到了七戒律那个禁忌的名字,吸血鬼候补眼中寒光一闪。
“住嘴,斗争和流血只会让诗人的创作之魂熄灭!”
萨姆往前踏了半步,墓碑被踩得咯吱作响。
“恰恰相反你这个蠢货,你们夜咏诗人最经典的几曲音乐恰恰就是在斗争牺牲中诞生的!”
“录入大陆千年金曲的《三十载牺牲》,是你们绯红之国初创时,用剑与血写就的!你们的族歌《残月英魂曲》是为了祭奠战死的血骑士才谱的!没经历过挣扎生存的音乐,只剩下寡淡敷衍庸俗!”
萨姆突然抓起鲁特琴,往怀里一抱。
她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声音清亮:
“真正的音乐来自于生活、产生于反抗者,音乐能烧穿黑暗,能让冻僵麻木的人想站起来反抗,而不是像你这样,把音符当贡品摆着,除了装腔作势啥也不是!”
“你以为是我们剑舞者不尊重你们!其实是那些值得尊重的大师和时代都已经逝去了,只剩下你们这群只会弹奏靡靡之音的宫廷乐师!”
“我抱着讨教音乐本质的创作之心而来,却只见到一群肤浅的贵族应声虫!”
“失望!失望!”
“你……你!!!”那夜咏候补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血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周身阴冷的魔力开始剧烈波动。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空气中弥漫开危险的血腥味。
她身后的随从们也纷纷亮出了利爪,发出威胁的低吼。
眼看一场艺术交流就要演变成物理批判,我叹了口气。
再不出面,这红毛笨蛋明天可能真得挂在德古拉城的城门上当风干精灵腊肉了。
不过,说得还真不错啊,没想到只会泡在酒杯里的笨蛋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整了整被固血之霜弄得有些僵硬的法袍领子,从藏身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哟,这么热闹?”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吸血鬼的低吼。
黑法师的突然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萨姆看到我,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看向那位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夜咏候补,耸耸肩:
“这位优雅的小姐,还有我这位不太着调的音乐家朋友。”
“你们深更半夜,在这里探讨艺术,确实精神可嘉啊,不过……”
我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那些亮出爪牙的随从。
魔力威仪无形释放,感受到磅礴的黑暗魔力脉动,那些随从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切磋技艺而已,何必动刀动枪呢?德古拉城的夜,还是安静点比较有韵味,你们说是不是?”
那夜咏候补死死盯着我,显然认出了我是预言者之都的圣域代表之一。
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心底冲动。
最终,她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优雅”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们不懂得华贵的音乐也正常,夜咏的殿堂永远不会给那些卑微的东西打开,我们走!”
她一甩华丽的斗篷,带着满腔屈辱和愤怒,还有她那群随从,迅速消失在花园深处。
那群躁动的蝙蝠也好像得到了命令,呼啦啦地飞走了,留下一地寂静。
萨姆见人走了,立刻从墓碑上跳下来,跑到我面前,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
“莱德,看到了吗,我把那个装腔作势的吸血鬼怼的哑口无声。”
“什么夜咏首席候补,呸!连你家杰哥唱歌都比她有感情。”
瞬间又变成笨蛋形态了啊萨姆。
我没好气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闭嘴吧你,差点让人家把你当夜宵加餐了,让你老实待在考察团,你跑出来跟吸血鬼掰手腕?你脑子里灌的是酒精吗?”
萨姆揉着额头,小声嘟囔:
“谁让她们吹得那么厉害,我就想见识见识嘛,谁知道那么不经说。”
我打断萨姆,为她施展了轻盈术。
“赶紧跟我回去,劳图丁要是知道你差点引发外交事故,他能把你那把破琴塞你嘴里。”
“不过……”
我转头看了眼萨姆,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有些执拗的眼睛亮闪闪的。
“你刚才站在墓碑上骂人的样子…”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倒比第一次见你时,抱着破琴等死的时候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