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窗棂,艾琳已坐在案前。昨夜那张摊开的商道图还在桌上,纸角微微卷起,手指停留过的地方留下浅淡折痕。她没再看它一眼,只将批注好的文书交予近臣后,便起身走向正殿。
今日有要事。
各地学者陆续抵达王宫门前。他们来自不同城邦,穿着各异服饰,有人提着木箱,里面装满手稿与仪器。守卫查验身份后放行,一行人安静走入宫中。
艾琳站在殿内等候。她未穿礼服,只着常服,示意侍从撤去高台座椅,改设长桌圆椅。阳光透过彩窗落在地面,映出几块彩色光斑。
“请各位落座。”她说。
众人坐下,有些拘谨地环顾四周。一名白发老者率先开口:“吾等受召而来,不知议题为何?”
艾琳回答:“王国正在变化。经济在动,制度在立,百姓生活也在改善。但仅有这些不够。我想知道,如何让规则真正落地,让人明白自己的权利与责任。”
老者点头。他叫阿尔文,来自北方自由城邦,曾任哲学院讲师。他说:“若民不知法,法便形同虚设。识字是第一步,但仅教读写还不够。需让他们理解为何要守约、纳税、参与议事。”
另一名女子接话。她是玛瑟拉,南方修道院附属学堂出身,研究医理与伦理多年。“我在乡间行走时发现,许多人生病不去医馆,宁愿求神问卜。不是不信医术,是看不懂告示上的用药说明。”
艾琳记下这句话。
有人提出异议:“知识应由上层掌握。若人人皆知政事,岂不扰乱秩序?”
立刻有人反驳:“百姓愚昧才易被煽动。与其防言,不如启智。明理之人,反而不易受骗。”
争论开始升温。一人说该严控言论,另一人坚持开放讲学。话题散乱,声音交错。
艾琳抬手示意安静。“我们不是来统一思想的。是来寻找办法。我问一个问题:如果明年全国识字率提升三成,税制是否需要调整?”
全场静了下来。
阿尔文回应:“若百姓能读懂账目,就该有权监督地方支出。否则,再多的公示也只是摆设。”
玛瑟拉补充:“教育普及后,医疗政策也得跟上。比如用药指南要用通俗语言印成小册,发到村口告示栏。”
艾琳继续问:“那谁来教?教师从哪来?报酬怎么定?”
问题一个接一个。讨论方向渐渐清晰。有人提议设立巡回讲师团,由国库资助,定期轮换下乡。有人建议在各郡设学习点,用奖励机制鼓励成人入学。
艾琳听着,不断记录。她发现,很多她曾忽略的问题,在学者眼中都有对应方案。信息传递的成本、执行中的偏差、民众的理解门槛——这些都不是靠一纸命令就能解决的。
中午临近,话题转向更长远的事。
玛瑟拉说:“短期集会只能交换观点。若想持续推动,必须建立独立机构,专司知识整理与传播。”
阿尔文附议:“此机构不能归任何官署管辖。一旦被行政干预,学术就会失真。”
众人纷纷表达担忧:怕被收编,怕经费断绝,怕沦为形式。
艾琳站起身。“这个机构不隶属任何衙门。直属王室监督,但日常运作由你们自主决定。”
她停顿一下,“初期三年,国库全额拨款。之后可通过讲学、出版、技术咨询等方式自负盈亏。场地由王国提供,首年免租。”
众人面露惊讶。
“名称呢?”有人问。
“明理堂。”她说,“取‘明辨是非,通达事理’之意。”
掌声响起。
艾琳当场命书记官起草章程草案,限五日内呈报。她还指定玛瑟拉与阿尔文为首批筹建负责人,协助拟定组织架构与首批项目计划。
“第一项任务是什么?”她问。
阿尔文答:“编写基础公民手册。涵盖法律常识、税务流程、医疗指南、议事规则。用最简单的话,让普通人也能看懂。”
“批准。”艾琳说,“优先投入资源。”
会议结束时,阳光已移至长桌中央。纸页翻动声停止,笔尖不再沙响。学者们收拾物品,脸上带着少见的振奋。
艾琳送他们出宫门。
马车一辆接一辆驶离,车轮碾过石板路,扬起细微尘土。最后一位学者回头致意,她点头回应。
转身时,她对身旁侍从说:“换便服,我去市集走走。”
侍从愣住。“现在?”
“连日居于宫中,只听官员汇报。该听听百姓怎么说这些新政。”
片刻后,一名灰衣女子走出侧门,兜帽遮住面容,身后跟着两名不起眼的随行者。
街道上人流渐多。商贩吆喝声传来,布匹摊前有人讨价还价,孩童跑过巷口,手中攥着糖饼。
她走进一条窄街,路边有个老人蹲着修补陶罐。工具摆在脚边,一块布铺在地上,上面列着价格。
她停下脚步。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敲打裂缝。锤子落下时,发出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