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在账本边缘划过,一行行数字被逐个核对。她刚批完第三份抽查报告,窗外传来脚步声。书记官低头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大人,北方评议会的使者到了,正在殿外候见。”
她抬起头,笔没停。“什么时候到的?”
“一刻钟前。守门卫兵说,他们没提前递国书,只说是例行拜访。”
艾琳合上账本,站起身。莱昂已经在门口等她,手按在剑柄上,神情平静。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正殿,途中一句话也没说。
殿门打开时,阳光斜照进来。一名身穿深蓝镶金长袍的男子站在厅中,胸前别着白羽徽章。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微微躬身行礼。
“尊敬的执政者,我代表北方评议会,向贵国致以诚挚问候。”
艾琳回礼,动作标准但不热情。“卡洛斯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并无紧急事务。”他直起腰,目光扫过两侧,“只是听闻贵国近来与南方沿海诸国往来频繁,特来交流看法。区域稳定,需各方共同维护。”
他说话时语气温和,可每个字都像称过重量。艾琳注意到他身后随从手中提着一个木盒,尺寸不大,却用铁链锁着。
“合作基于互利。”她说,“我们出口粮食布匹,换取铁料工具,百姓得以温饱,市集恢复秩序。这难道不是稳定?”
卡洛斯笑了笑:“当然。但贸易路线延伸太快,有些地方……超出了常规范围。”他抬起手,指向地图架上的边境图,“这条新商路,穿过了争议谷地。那里历来归属未定,贵国如此行动,是否考虑过邻邦感受?”
艾琳没看地图。“那条路原本是樵夫小道,荒废多年。我们修整后用于运粮,未设关卡,也未驻军。若有人觉得不安,可派员共查。”
“共查?”他轻声重复,笑意未达眼底,“贵国最近的动作,不止修路这么简单吧。听说你们还接受了某些国家的技术图纸,组建联合航运队?这些事,可曾知会周边诸国?”
莱昂往前半步,声音低沉:“我国行事,向来依法依规。技术交流属于民间合作,航运共建也是平等协商的结果。不需要谁批准。”
卡洛斯终于收起笑容。“我不是来指责的。只是提醒一句——平衡一旦打破,后果往往难以预料。有些人,不喜欢看到新势力崛起。”
艾琳盯着他。“所以你是来警告的?”
“我只是表达关切。”他摊开双手,“就像兄长劝告弟弟,走路不要太快,免得摔跤。”
殿内安静了一瞬。书记官低头记录,羽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艾琳缓缓开口:“感谢你的‘关切’。我会记住这份好意。不过我国百姓已经走得太慢太久。现在能走,就不会停下。”
卡洛斯点点头,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他转身示意随从上前,将那只锁着的木盒放在案几上。
“这是我们准备的小礼物,象征南北和睦。希望你能收下。”
盒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艾琳看着那只匣子,没有伸手。“很特别的礼物。”
“它代表着信任。”卡洛斯说,“只有彼此坦诚,才能装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那我希望有一天,它能装满诚意。”她收回视线,“贵使一路辛苦,我会安排驿馆住宿。若有其他事项,可随时提出。”
对方行礼退出,步伐稳健。殿门关闭后,莱昂立刻走到案前,拿起那只匣子翻看。
“这盒子做过手脚。”他说,“底部有夹层。”
艾琳点头。“刚才他说话时,右手总往袖口摸。可能藏着什么东西,但没机会放进去。”
“他们是冲着新商路来的。”莱昂声音变冷,“那个‘争议谷地’根本没人管十几年了。现在突然提归属,就是想逼我们让步。”
“不止是商路。”艾琳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南境三个点上,“他们怕的是联盟成形。一旦我们和沿海三国连成一片,资源流通,兵力呼应,北方那些旧贵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揭穿他?”
“揭穿没用。”她说,“他带的是白羽徽章,身份合法。说的话也没越界,全用‘建议’‘提醒’这类词。真撕破脸,反倒是我们失礼。”
她转身走向文书台,抽出一份登记簿。“传令下去,所有边境巡查增加频次,尤其是西岭至北湾那段路。另外,把今天对话全文抄三份,一份存档,一份送监察院,一份交工部备案。”
“你还信不过他们?”
“我不信的是这种‘礼貌’。”她提笔写下几个名字,“越是笑着说话的人,越可能在背后动手。他们今天来试探底线,明天就会找借口施压。等后天,说不定就有商队遭劫、关口被堵的事发生。”
莱昂沉默片刻。“要不要召大臣开会?”
“等我把这几份文件处理完。”她说,“先让他们放松两天。繁荣景象还在,人心不能乱。”
她继续写字,笔尖用力,纸面发出清晰的摩擦声。莱昂站在一旁,看着她把“卡洛斯·维兰”四个字圈了起来,旁边标注:重点关注,言行记录,随行人员彻查。
外面传来换岗的脚步声。一只鸽子飞过窗沿,落在屋檐上。
艾琳放下笔,抬头看向边境线。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稳定,像在计算时间。
“他们以为我们忙着种地织布,就没精力应付外交?”她低声说,“那就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莱昂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要不要派影线跟一下那个随从?我看他离开时,往东巷拐了个弯。”
“已经派人去了。”她翻开新一页纸,“另外,通知监管队,所有即将出口的货物,再查一遍。特别是铁器、盐、布匹,任何异常都要上报。”
“你觉得他们会从经济下手?”
“一定会。”她说,“封锁失败后,他们只剩两条路:要么武力威胁,要么暗中破坏。前者需要准备时间,后者现在就能做。”
她合上登记簿,站起身。“去把最近三个月的贸易清单调出来。我要看每一笔交易的流向,尤其是通过第三方转运的单子。”
莱昂点头出门。她独自留在厅中,重新打开那只空匣子。内壁光滑,没有任何标记。但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外面天色渐暗,政务厅的灯一盏盏亮起。她坐在桌前,翻开第一本册子。
笔尖落下,写下第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