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还在耳边回荡,艾琳已经站在桌前展开西岭地图。蜡烛烧到了底,火光跳了一下,她没去剪烛芯,而是把红笔重重落在三个交接点上。莱昂站在她旁边,手里攥着刚送来的最后一份密报。
“影线确认,三村目标仍在原地。”他说。
艾琳点头,翻开“盐影”簿,在最新一页写下行动代号:“收网”。她合上本子,走到门边,对守在门外的卫兵说:“传令下去,启用三号密探组,立即潜入西岭各村,盯住村长宅院和矿道入口。不准接触任何人,只报动向。”
卫兵领命离去。屋内只剩她和莱昂。
“不能再等了。”艾琳说,“天亮后车队又要出发,证据会断。”
莱昂沉声回应:“轻骑小队已备好,不穿军服,不带旗号,从三条路分进。”
“记住,只抓人,不搜查。押送到城外监所,关押时分开看管,不准他们见面。”
“明白。”
不到半个时辰,三路消息陆续传来。第一队由密探引路,翻过西岭小道,趁夜摸进村口,在村长家后院墙外埋伏。凌晨一时,运输头领周大虎从侧门溜出,与一名背篓男子低声交谈。两人刚转身,轻骑冲出,将二人当场按倒,用布巾堵嘴,迅速带走。
第二路行动在废弃矿道入口。密探提前两日混入运石工队,确认有人夜间在此交接货物。子时过后,一辆无灯牛车驶入岔道,车上跳下两人准备卸货。埋伏的轻骑突然现身,控制现场,连人带车一并扣押。
第三路最险。村子靠近边境,地方巡卫可能已被收买。莱昂亲自调派王室亲卫,换上平民衣裳,扮作贩盐商队随行。当运输队在村中停驻换马时,他们突然发难,制服赵九和另一名搬运工,连同账册残页一同带走。
四更天,所有目标全部落网。没人走脱,没人通风报信。
艾琳坐在政务厅偏房,面前摆着三份押送记录。她逐条核对姓名、时间、地点,确认无误后,提笔在簿子上画下三个叉。
“执行层断了。”她说。
莱昂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人都关好了,嘴都闭得很紧。”
“他们会开口。”艾琳站起身,“准备审讯。”
天还未亮,审讯开始。艾琳没有进大堂,而是在一间密室见第一个嫌疑人——周大虎。他五十多岁,脸上有道旧疤,是多年跑运输留下的痕迹。他坐在木凳上,双手被绑,眼神躲闪。
艾琳坐下,面前放着一张纸。
“你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离开家门,穿的是灰布衫,左袖口有一处补丁。”她开口,“你在铁铺巷口停下,买了两个饼,给了铜板三枚。之后你去了南街老李家,待了十二分钟。出来时,右手里攥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周大虎猛地抬头。
“那张纸条,是你烧掉的。”艾琳继续说,“昨晚亥时三刻,你在后院灶台点火,把纸条扔进去。火没完全烧透,边缘还留着半个印记——一个银环图案。”
周大虎的脸色变了。
艾琳没停:“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过去一个月,你一共烧过四次纸条,每次都在收到消息后。你负责带队绕行西岭小道,每趟拿到五枚银币,由一个戴银环的人亲手交给你。”
“我没有……”周大虎声音发抖。
“你有。”莱昂从阴影里走出,手里拿着一张图,“这是资金流向图。你侄子上个月买田的钱,来自工部文员刘顺的远亲账户。那笔钱转了三次,最后才到你手上。”
周大虎嘴唇哆嗦,一句话说不出。
艾琳换了个问题:“你们每次绕道,都要一张通行令。那东西从哪来?”
“我……我不知道名字。”周大虎低头,“只知道要找‘红印房’。”
“红印房?”艾琳追问。
“是接头人说的。每次要绕路,就得有一张盖了暗纹红印的条子。没有那个,车队不能改道。”
“谁发的?”
“不知道。条子是中间人给的,我们只认印不认人。”
艾琳和莱昂对视一眼。
第二个审讯对象是赵九。他更年轻,但更顽固。他坚持说自己只是照章收货,签单是上级要求。
艾琳让人把他押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份副本。
“你上个月二十三日值夜班。”她说,“当晚十一点,一辆牛车进仓,你查验后签字。可那批货的实际重量比登记少了三百斤。”
“损耗正常。”赵九强撑着说。
“但那天没有损耗记录。”艾琳翻开账本,“而且,你签字用的印泥颜色不对。平时用的是深红,那天用的是浅红。墨迹干得慢,说明是临时换的。”
赵九额头冒汗。
“你知道吗?”艾琳压低声音,“我们已经在四号仓外装了暗哨。连续三天,都有人在半夜靠近仓库后墙。其中一次,拍到了你的脸。”
赵九终于崩溃:“我说!我是被人逼的!有人威胁我家人!只要我照签,每月给我两枚金币!”
“谁逼你?”
“是……是一个穿灰袍的人。他每次都在深夜来,从不露脸。但他说话时,左手总戴着一枚铜戒,戒面刻着双纹。”
艾琳记下这个细节。
最后一个开口的是老搬运工陈六。他年纪最大,胆子最小。一进屋就跪下了。
“我不是主谋!”他哭着说,“我只是听命做事!每次运货,都有人在路上接应。他们换走真盐,塞进沙石。我知道不对,可我不敢问!”
“接应的人是谁?”艾琳问。
“有个带头的,总戴银环。他还带了个文书模样的人,穿青衫,说话细声细气。那人手里总有块木牌,上面写着‘工西’两个字。”
“工西?”艾琳心头一震。
她立刻回到指挥室,取出“盐影”簿,在最新一页写下三条推论:
一、“红印房”极可能是工部西侧廊某个秘密审批小组的代称;
二、银环持有者与境内签发者通过固定木牌或暗语联络;
三、所有异常运输集中在周二与周五,说明运作周期固定。
她合上本子,召来心腹女官。
“你现在去工部档案司,以整理旧档为由,申请调阅近三个月所有加盖双纹印的公文副本。重点查每周二、周五,西侧偏殿进出官员名单。”
女官领命而去。
天光渐亮,政务厅外传来早市的喧闹声。艾琳坐在桌前,将昨夜行动结果简要记入密档。封面仍是那粒盐形标记。
莱昂站在窗边,望着东方泛白的天空。
“第一步,走成了。”他说。
艾琳点头:“但他们还不知道网已经破了口。让我们再等一等,看谁会来补洞。”
她翻开“盐影”簿,手指划过新添的线索。笔尖悬在纸上,正要写下新的指令。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卫兵匆匆进来, handed her a folded paper.
艾琳展开,只看了一眼,瞳孔微缩。
纸上写着:
“工部西侧廊,今日清晨六时,一名青衫文书持木牌进入,牌上刻‘工西’二字。值守记录显示,此人本月已出入十七次,均在异常运输日前后。”
她抬眼看向莱昂,声音很轻:
“我们找到了第一个真正的接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