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骑在马上,左手握着战旗,右手执缰。她的肩伤还在渗血,但没有停下。队伍缓缓前行,伤员被抬在担架上,脚步声混着喘息与低语。一名断腿士兵在经过泥地时滑倒,木板断裂,亲卫手忙脚乱去扶。
她立刻勒马停下。
“别用这种架子。”她说,“找两根结实的木杆,中间绑布兜,把人稳住。”
亲卫照做。她亲自帮着调整位置,让伤兵躺平。随军医师赶来,她点头示意优先处理。士兵们看着这一幕,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队伍气氛慢慢变了。
她翻身上马,下令设立三处临时收容点。一处安置伤兵,一处关押战俘,还有一处留给无家可归的流民。莱昂策马靠近,她将调度令交给他。
“粮草和工匠队先走,赶在天黑前到最近的镇子。修屋舍,清井水,至少让人能睡干地。”
莱昂接过命令,调转马头开始安排。骑兵分出三队,分别 carrying 粮袋、工具箱和医药包先行出发。艾琳带队继续前进,速度放慢,确保伤员能跟上。
太阳偏西时,他们抵达第一个村庄。
房屋半塌,屋顶烧穿,灶台碎裂。几个老人缩在墙角,孩子脸色发青,不停咳嗽。一名老妇抱着婴儿,眼神警惕地看着军队靠近。
艾琳下马,摘下披风,盖在那个发抖的孩子身上。她从随行医者手中接过药壶,蹲下来小口喂水。孩子呛了一下,她轻轻拍背。
“井水不能喝。”医者说,“里面有灰烬和腐物。”
“煮。”她说,“现在就煮。打开粮袋,熬粥。”
士兵搬来锅具,在废墟中间支起炉灶。米粒倒入锅中,加水,点燃柴火。炊烟升起时,村民仍不敢靠近。
她走到老妇面前,蹲下。
“你们不用怕征粮,也不用怕抓夫。这次战争结束了。从今天起,这里半年免税,谁愿意垦荒,官府给种子。”
老妇没说话,只是抱紧了孩子。
莱昂带着一队士兵开始清理倒塌的房梁。他们把木头堆在一旁,腾出空地。有人发现还能用的砖石,也一一码好。两名女兵帮忙搭了个简易遮棚,让老人孩子躲风。
粥熟了。
士兵盛出第一碗,递给艾琳。她捧着碗走到老妇面前,吹了吹热气,递过去。
“先喝点热的。”
老妇迟疑片刻,接过碗,喂给孩子。一口下去,孩子的脸有了些血色。她抬头看艾琳,眼里有泪光。
消息传开,更多村民走出藏身处。他们默默看着士兵干活,有人拿起工具,加入清理队伍。一个少年搬起一块石头,放在指定位置。没人说话,但动作整齐起来。
天快黑时,村里亮起了几盏灯。那是士兵带来的油灯,挂在临时棚屋外。第一户人家的灶台重新生火,传出饭香。
艾琳站在村口,看着这一切。
她叫来文书,在村中古树下设了临时政台。六项战后令当场口述:
一、所有伤员由官府承担医治费用,阵亡者家属发放抚恤金,标准按军阶与服役年限核定;
二、战俘不为奴,不虐待,愿留者可做工换取食宿,愿归乡者待局势稳定后遣返;
三、土地重划以原有田契为基础,丢失者凭邻里作证登记,三年内免租税;
四、征调工匠修缮房屋,每日发双倍口粮,完工后补铜币三十枚;
五、孤儿由村中统一照料,暂编入“幼护队”,每日供两餐,年满十四可选学艺或入伍;
六、各村设信息通报点,由本地德高者暂代里正,持木牌印信行使职权,直通王宫政事厅。
文书刻板印刷,骑兵快马出发,将告示送往各郡县。同时,艾琳亲自挑选三位村民担任临时里正,每人发一块带编号的木牌,上面刻有职责范围与上报渠道。
“不是我们来管你们。”她说,“是你们自己管自己。官府只提供支持。”
夜幕降临,营地扎在村外。
艾琳坐在营帐内,医者为她包扎肩伤。布条缠了三层,她没喊疼。莱昂走进来,手里拿着明日运粮路线图。
“东线三村已接到通知,会组织人手接应。”他说,“北沟那边还有二十多名重伤员没转移,明天一早派车去接。”
她点头。“粮食够吗?”
“够。但冬衣紧张,得尽快从王都调。”
“写个清单,明早随快马送回去。另外,让灰鼠查一下旧军需库,看有没有积压的毯子或棉服。”
莱昂记下。“你还记得那些仓库?”
“三年前看过账本。”她说,“有些东西登记了,但从没发下去。”
他沉默一会。“明天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走出营帐。外面风不大,远处村落有灯火闪烁。孩童喝粥的声音传来,很轻,但听得清楚。
莱昂跟出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你觉得这样能行?”他问。
“不知道。”她说,“但现在不做,以后更难做。”
他没再说话,低头看手中的地图。油灯下,他的手指在一条红色标记上移动,那是通往北境的主道。
她望着村子的方向。
一家门口点起了蜡烛,映出窗纸上的影子。一个女人在哄孩子睡觉,男人坐在旁边削木片,像是要做个小玩具。屋里有笑声。
另一户人家开始修补屋顶,几个人合力抬起横梁。有人喊号子,声音不高,但有力。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刚走到门口,一名骑兵飞驰而来,跳下马,递上一封信。
“南库守卫交代了第二批名单。”
她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递给莱昂。
莱昂看完,抬头看她。
“这些人还在城里。”
她点头。
“等庆功宴。”
她走进帐篷,放下帘子。
外面,莱昂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封信。
风吹动营旗,啪的一声打在旗杆上。
远处,一个孩子突然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