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你这无道昏聩之徒!安敢现身于此?”
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激愤的御史率先发难。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玉辇,声音嘶哑尖利:
“郑公海内大儒,德高望重,不过秉持公心上书直言,你竟敢罗织罪名,构陷下狱!”
“此等行径,与商纣何异?!与周厉何别?”
“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旁边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也是捶胸顿足:
“太子殿下!老夫痴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你这般酷烈之储君!”
“牛痘之术,分明是祸乱人心之妖法、巫蛊,亵渎祖宗之邪术、巫术!”
“你为一己虚名,强行推广,置天下礼法于何地?置圣贤教诲于何顾?”
“如今更是堵塞言路,迫害忠良!你……你岂配居这东宫之位?!”
更有一群年轻气盛的士子,挤在最前面,脸红脖子粗,言语更加激烈刺耳:
“暴戾太子!”
“滚出东宫!”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你就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孽!是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晋之贾南风!”
“任用酷吏,大兴冤狱!我看你这太子,是想学那秦二世,将我大唐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我等寒窗苦读,只为报效朝廷,匡扶明主!岂能效忠于你这等不容异己、手段狠毒之人?”
“今日你若不放郑公,不给我等天下士人一个交代,我等便血溅这承天门,以死明志!”
“让天下人都看看,你这太子是如何逼死忠臣义士的!”
各种污言秽语,慷慨陈词,诅咒斥责……
铺天盖地涌向那顶静止不动的太子玉辇。
场面瞬间变得极度混乱,且充满敌意碎。
被侍卫架着的李泰,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扭曲而快意的冷笑。
就在承天门外骂声鼎沸、群情汹汹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巍峨的承天门城楼之上,悄然多了一行人影。
李世民在一众贴身内侍和禁卫的簇拥下,已然登临承天门的城楼。
他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如水,胸中怒火翻涌。
“放肆!简直放肆!”
李世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群人,仗着士林身份,竟敢如此藐视天家威严,公然羞辱储君!
简直无君无父!
然而。
尽管怒不可遏,李世民却强忍着没有发作,他想看看,恪儿会如何应对?
李恪的回应?
答案是没有回应。
任由这帮人谩骂。
许久。
或许是骂累了,官员和士子们的骂声终于停歇。
而那顶沉寂许久的玉辇之内,终于传出声音。
并非预想中的辩解,也不是愤怒的斥责,而是极为平静且充满磁性的声音:
“苏定方!”
侍立在玉辇之侧,早已按捺不住的苏定方,猛地抱拳躬身,声如洪钟:
“末将在!”
“这些人聚众谋反,冲击宫禁,挟持亲王,辱骂储君,破坏防疫大计!”
李恪一口气罗列了数条足以诛灭九族的大罪:
“证据确凿,无须审判。统统缉拿,就地处决!”
“就地处决”四个字,如四道九天惊雷,悍然劈在承天门前的广场之上。
轰!
承天门彻底安静了。
方才还沸反盈天,恨不得将李恪生吞活剥的请愿官员和士子们,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
所有的骂声、哭声、呐喊声……戛然而止。
一张张因谩骂而涨红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聚众……谋反?!
就地处决?!
他们……他们只是来请愿,只是来为郑公鸣冤,只是来向太子抗议的啊!
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聚众谋反的重犯?而且还是……就地格杀?!
让许多人当场僵住,浑身冰凉,甚至有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就连被侍卫架着的李泰,也彻底懵了,张大嘴巴,呆呆看着玉辇。
聚众谋反?
就地处决?
这么多请愿的官员、士子,说杀就要杀了?
他怎么敢?
承天门城楼上。
李世民在听到李恪的处决命令时,扶着城垛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猛地一紧。
恪儿……他竟然直接下令……就地处决?!
饶是李世民经历过无数风浪,甚至本身也是杀伐决断,心狠手辣之君。
此刻也被恪儿这毫不迂回,酷烈到极点的应对方式,震得心头剧颤!
这些人可不是造反的反贼,是朝廷的官员,是天下间有名有姓的大儒、士子。
说杀就杀?这小子他……他怎么敢?!
“殿下,这……”
饶是苏定方这等沙场宿将,听到“就地处决”这四个字,也不由头皮发麻。
毕竟不是阵前对敌,这些人也大多手无寸铁……
“怎么?”
李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悦:“没听清楚孤的旨意吗?”
苏定方一个激灵,将所有顾虑抛诸脑后。
太子殿下令行禁止,他岂能犹豫?岂敢犹豫?
“末将遵命!”
苏定方再无迟疑,抱拳厉声应道,随即转身,脸上杀气弥漫,声如雷霆:
“尔等聚众谋反,冲击宫禁,挟持亲王,辱骂储君,罪证确凿,罪不容诛!来啊!”
“奉太子殿下令!将这些聚众谋反的反贼,给本将诛杀!一个不留!”
“杀!”
相比苏定方的迟疑,他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可不管那么多。
军令如山!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向前踏步,手中横刀举起,瞄准了黑压压的人群。
“且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老的大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硬生生遏住了士兵们即将落下的屠刀。
所有人,包括城楼上的李世民,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形清瘦,面容刚毅的大臣走来。
正是以犯颜直谏闻名朝野的谏议大夫:魏征!
魏征快步来到场中,迅速扫过那群已然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官员和士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随即又狠狠瞪了一眼苏定方,以及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一眼。
然后不再耽搁,快步来到太子玉辇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冠,然后深深一躬到地,声音洪亮:
“太子殿下!老臣魏征,冒死进谏!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