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彦祖在坊市中略作观察，就进了名叫‘雅器轩’的炼器铺子走去。此店门面清雅，檀香袅袅，不似寻常炼器铺那般烟火气重。
踏入店内，一名同样戴着遮住上半张脸面具、身着干净青袍的修士便迎了上来，声音温和：“欢迎道友光临雅器轩，不知需要些什么？本店各类法器、炉鼎皆力求精工。”
鹿彦祖直接说明来意：“想看看炼丹用的炉鼎，初学之用，不求华丽，但求根基稳固，于成丹有益。”
那面具侍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引着他来到一侧陈列着数尊炉鼎的区域。
“道友此言在理。器为道之助，合适的炉鼎确实至关重要。”
他先指向一尊色泽沉黯的黑色炉鼎，“此‘玄铁初火鼎’，材质均匀，导热平稳，最是磨练新手控火基本功，售价四十灵石。然，无阵法辅助，于成丹率与丹药品质，无甚增益。”
鹿彦祖微微点头，目光却已移开。他深知，若为省钱选了此鼎，日后炼丹事倍功半，浪费的灵草价值恐怕远超炉鼎差价，实为不智。
面具侍者见状，引他看向另一尊泛着淡淡青辉的炉鼎：“此‘青木蕴火鼎’。内壁镌刻了‘基础聚灵阵’与‘稳火纹’，能小幅汇聚灵气，稳定炉火，可使药力融合更为顺遂，约莫能提升半成至一成成丹率。售价九十灵石。”
鹿彦祖仔细观摩，能感受到鼎身隐隐传来的灵气波动，比那玄铁鼎确实强上不少。但他仍未表态，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面具侍者知其意在更佳之物，便郑重地指向一尊紫色小鼎。此鼎不过尺许高，通体暗紫，似有云霞在内里流转，灵光含而不露。
“道友请看，此鼎名为‘紫云’。” 侍者语气带着一丝推崇，“其核心材料是‘紫纹铜精’，更融入了一缕‘空灵石粉’，对灵药精华有极佳的包容与蕴养之效。内壁乃是完整的‘微尘旋火阵’，能令炉内热力流转如旋，受热极致均匀。”
他看向鹿彦祖，认真道：“以此鼎炼丹，不仅灵力消耗更少，火候更易掌控，普遍能提升一成半到两成的成丹率，且对成丹品质，尤其是丹药内灵气纯净度，亦有微弱提升。此鼎……已堪堪迈入下品法器门槛。售价，二百四十灵石。”
下品法器！还能提升近两成的成丹率！鹿彦祖心头一震。他上前几步，指尖轻轻拂过紫云鼎冰润的鼎身，一股沉稳而灵动的意蕴传来。贵，是真贵！几乎掏空他大半灵石。但他更清楚，一尊好鼎对于炼丹意味着什么。更高的成丹率，更好的丹药品质，长远来看，节省的灵草和增加的收益，远超眼前这笔投入。
“买好东西，才是真正的省钱。”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指向紫云鼎：“就要此鼎。” 话一出口，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面具侍者眼中露出赞许：“道友慧眼。此鼎定不会让您失望。” 他顿了顿，又道：“初学炼丹，难免损耗。阁下是否需要再配一尊普通些的炉鼎，用于练习手法？比如那尊青木鼎，与之搭配使用，颇为相宜。”
鹿彦祖想了想，觉得有理。“可。那青木鼎也要了。” 他指了指玄铁鼎，“此鼎也一并包起来吧。” 多一个备用的，总非坏事。
最终，三尊炉鼎，紫云鼎（下品法器）、青木蕴火鼎、玄铁初火鼎，共计花费三百七十块下品灵石。
看着储物袋里瞬间瘪下去的灵石堆，鹿彦祖肉痛得眼角直跳。
“必须尽快掌握炼丹术！”
鹿彦祖又在坊市街边摊位，购置了数十个用来盛放丹药的洁净小玉瓶。
想了想，又咬牙买了几个容量最小的低级储物袋——他盘算着，以后如果真能稳定炼出丹药，总不能每次都靠自己的储物袋来回搬运，这几个储物袋正好用来分类存放丹药和原材料。
一番采购下来，狐媚子给的那数百灵石已是所剩无几。
他这才带着几分肉痛和满满的收获，回到了临渊灵草铺。
内室中，狐媚子已然准备妥当。
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整齐地放在桌上，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处理好的灵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见鹿彦祖回来，她眉眼弯弯，指着那些包裹道：“公子回来得正好。这些是炼制聚气丹所需的材料，我都处理好了，份量足够你开炉十次有余。”
她语气轻快，但眼神认真：“公子切记，刚开始练习，莫要心疼材料。前面几炉，哪怕是全废了，只要能让公子熟悉火候，感知药性，便是值得。技艺纯熟了，成丹自然水到渠成，到时多少灵石赚不回来？万万不可因小失大，舍不得投入。”
鹿彦祖看着那堆成小山的材料，又摸了摸储物袋里那尊昂贵的紫云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不会省的。” 他知道，这些前期投入，无论是丹炉还是灵草，都是必要的学费。
他将新买的几个低级储物袋拿出，与狐媚子一起，将丹炉、灵草、玉瓶等物分门别类地收好。
所有东西收拾停当，夜色也已深沉。坊市中的人流渐渐稀疏，不少店铺开始打烊。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鹿彦祖站起身，看向狐媚子。
狐媚子却也随之起身：“我送送公子。”
此时两人还在山谷之内，周围仍有零星的修士走动。鹿彦祖失笑，压低声音道：“不过二十余里路，转眼即至，何须相送？况且还在谷内，安全的很。”
狐媚子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正是因为出了这山谷阵法，我才不放心。近来外面不太平，公子孤身一人，我不安心。至少……送到能望见城门灯火处。” 她眼眸中流转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鹿彦祖见她坚持，知她或许察觉了什么，便也不再推辞：“好吧，依你。”
两人不再多言，并肩穿过熙攘渐褪的坊市街道，向谷外走去。穿过那层如水波般荡漾波动的阵法薄膜，周遭的灵气瞬间变得稀薄杂乱，那层提供简易伪装的面具也彻底失效。回头望去，山谷入口在夜色中仅余一个模糊的光影轮廓。
月光黯淡，土路蜿蜒向前，没入远方的黑暗。
离了坊市的喧嚣，荒野的寂静便凸显出来，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刚离开山谷约莫两三里地，走在鹿彦祖身侧稍前半步的狐媚子，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一道带着戏谑的传音便在鹿彦祖识海中响起：‘公子，好戏要开场了。前方百丈，路边那块巨岩后面，藏着两只蠢蠢欲动的小老鼠，一个炼气七层，一个六层。看样子，是把我们当成肥羊了。’
鹿彦祖心中一凛，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羡慕的看了狐媚子一眼，金丹修士的神识真牛。
‘要不要顺手清理了？也免得他们日后害人。’狐媚子的传音慵懒而随意。
鹿彦祖非但不惧，反而升起一股新奇感，这可是经典的杀人夺宝桥段！“也好，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公子稍安勿躁，看我戏耍他们一番。’狐媚子面具下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两人装作毫无察觉，继续不紧不慢地沿着土路前行。就在他们接近那块巨大岩石的瞬间——
“嘿嘿……”
一声沙哑而充满恶意的邪笑，猛地从岩石后传来！
“前面的两个，给老子站住！”
话音未落，两道黑影如饿狼般窜出，稳稳拦在道路中央，煞气腾腾！
那炼气七层的劫修身材干瘦，像根竹竿，一双三角眼如同毒蛇，先是扫过鹿彦祖，确认只是炼气五层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目光便死死黏在了狐媚子身上。尽管狐媚子戴着面具，但那剪裁合身的红袍，完美勾勒出她丰腴起伏婀娜多姿的身段，在朦胧月色下，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诱惑。
“啧啧啧，”干瘦修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淫邪，“运气真不错！本来只想捞点灵石，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等极品货色！小娘子，这荒郊野岭的，戴着面具多闷得慌，不如摘下来让哥哥们瞧瞧？”
他旁边那个炼气六层的矮壮劫修，如同铁塔般杵在那里，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大哥，跟她们废什么话！男的身上东西归你，这娘们……等咱们玩够了，再扒光了搜身，值钱的东西一样跑不了！” 他目光贪婪地在狐媚子身上逡巡，毫不掩饰其中的占有欲和暴戾。
鹿彦祖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他按照事先剧本，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慌和愤怒，上前半步，将狐媚子隐隐护在身后，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可是神鹤宗弟子！”
“神鹤宗？” 干瘦修士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荒山野岭，别说神鹤宗，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留下买路财！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把储物袋交出来，然后滚蛋！至于这小娘子嘛……嘿嘿，留下来陪我们兄弟好好乐呵乐呵！” 他一边说着，一边和矮壮修士缓缓逼近，手中寒光一闪，多了一柄淬着幽蓝光泽的细长短刺，显然喂有剧毒。那矮壮修士也抽出了一把门板似的厚重砍刀，煞气腾腾。
鹿彦祖紧张地后退半步，手按在了自己的储物袋上，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这时，一直瑟瑟发抖躲在他身后的狐媚子，忽然轻轻拨开了鹿彦祖的手臂，上前一步。
她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透过黑暗，落在两个劫修身上，之前那怯懦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而带着磁性的魅惑：“二位道友……当真要如此相逼么？”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钻入耳中，让人心头一荡。
那干瘦修士微微一怔，随即淫笑道：“小娘子声音真好听！不过，光声音好听可不行，还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狐媚子动了。
她甚至没有抬手，只是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美眸，骤然亮起一抹难以形容的、勾魂摄魄的粉红色异芒。
两名劫修的目光与之接触的瞬间，身体猛地僵直，脸上的淫邪和凶狠瞬间凝固，随即如同冰雪消融般化为了极致的痴迷与恍惚。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流出涎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极致的享受。
“仙……仙子……”
“金山……好多灵石，都是我的，我的……”
他们喃喃自语，彻底陷入了狐媚子精心编织的迷心幻境之中，手中的法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狐媚子轻轻一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几分玩弄与不屑。她莲步轻移，绕着两个如同木桩般呆立原地的劫修走了一圈，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就这点道行，也学人拦路打劫？” 她轻声嗤笑，如同在对两只蝼蚁说话。
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有趣，纤纤玉指再次微弹，两道更细微的粉红光丝没入二人眉心。
“啊——！”
“不！别过来！怪物！”
下一刻，两名劫修脸上的痴迷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他们五官扭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看到了地狱景象。
他们开始疯狂地手舞足蹈，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用头撞击地面，甚至互相撕咬抓挠起来，仿佛在与无形的恐怖妖魔搏斗。
炼气七层干瘦修士的指甲深深抓入矮壮同伴的胳膊，留下血痕，而矮壮修士则一口咬在干瘦修士的肩膀上，状若疯癫。
鹿彦祖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同时又觉得无比震撼。
这就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绝对压制？这就是幻术的可怕？杀人于无形，甚至能让敌人在极乐的幻想和极致的恐惧中自我毁灭！
狐媚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红衣在夜风中拂动，宛如暗夜中诞生的妖魅，优雅而致命。
过了约莫二三十息，那两个劫修已经变得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灵力耗尽，精神也彻底崩溃，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呻吟。
狐媚子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致，她轻轻抬起手，对着虚空，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
“噗！噗！”
两声轻微如气泡破裂的声响。那两名劫修的抽搐猛然停止，眉心处同时出现一个细微的孔洞，没有鲜血流出，但他们的眼神瞬间黯淡，生机彻底断绝。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鹿彦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不知何时竟沁出了一层细汗。
他看向狐媚子，眼神复杂，有惊叹，也有一丝凛然。
狐媚子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苍蝇，步履从容地走到尸体旁，俯身拾起两个储物袋。她指尖弹出两点豆大的、颜色深邃的幽蓝色火焰，轻飘飘地落在尸体上。
“嗤——”
火焰接触尸体的瞬间，骤然暴涨，但范围却控制得极好，仅仅将两具尸体包裹。
没有浓烟，没有焦臭，只有一种诡异的低温灼烧感。几乎是眨眼之间，两具尸体连同他们掉落的法器、以及周围沾染的血迹，全部化为虚无，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仿佛这两人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毁尸灭迹，干净彻底。
狐媚子这才拿起那两个储物袋，神识探入，随即发出一声带着惊喜的轻呼：“哟！没想到这两只肥羊，家底还挺厚实！”
她将储物袋丢给鹿彦祖，语气轻快：“公子你看，里面下品灵石加起来有将近两百块！还有几瓶品质尚可的‘回气丹’和‘金疮药’。啧啧，你看这些，”
她指着被鹿彦祖倒出来的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几件样式不同的、带着脂粉气的女子钗环，几块明显来自不同法器的碎片，上面还沾着暗沉的血渍，甚至还有几本画工粗糙、内容不堪的春宫图册。“看来这两人是惯犯了，不知害了多少路过修士，这才攒下这点不义之财。今天碰上我们，也算他们恶贯满盈，因果报应。”
鹿彦祖清点着收获，心中那点因为首次目睹杀人而产生的不适，很快被这笔横财冲淡。他将灵石丹药等有用之物收起，那些沾染血腥和污秽的杂物，丢在草丛之中不作理会。
鹿彦祖望向远处嘉元城的方向，目光变得深沉。
狐媚子也收敛了戏谑的神情，正色道：“公子，修真界便是如此，弱肉强食。日后独自在外，定要时刻警惕。”
两人不再耽搁，身形展开，加快速度向着嘉元城而去。
将至城门可见之处，狐媚子停下脚步：“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便在此处目送公子入城吧。”
“好，你自己小心。” 鹿彦祖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狐媚子嫣然一笑，虽戴着面具，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的千娇百媚：“公子放心，能伤到我的人，这嘉元城附近，怕是还没几个。” 话音未落，她身影一晃，已如青烟般融入身后浓重的夜色，消失无踪。
鹿彦祖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遭遇，摸了摸怀中鼓囊起来的储物袋，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那灯火通明的嘉元城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