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韵那隔着无尽时空的一击,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让所有明面上的争夺偃旗息鼓。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
“蚀”的人仿佛凭空蒸发,再也没有出现。司曜辰、莲媞、于天华,甚至那些墨篆门徒和小喽啰,都销声匿迹。连带着城市里那些因《玄境寻踪》游戏和阴气泄露引发的灵异事件,都大幅减少。
这种突如其来的“和平”,反而让我们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我的伤势在葛仙翁留下的“法苗”和关妙妙、张小玄每日不惜耗费道炁的帮助下,逐渐好转。经脉中残留的“蚀”之力被一点点转化、吸收,虽然过程痛苦,但确实让我的道基变得更加坚韧,对“万炁调和”的感悟也深了一层。玲珑阁也恢复了光泽,与我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自如。
古墨尘在确认我死不了之后,就又不知道跑哪儿云游(或者说躲清闲)去了,只留下话说“有大事再喊他”,顺便顺走了金福禄酒柜里几瓶好酒。李守拙老先生则被李大爷等望北屯的后人恭敬地接回了他们如今隐居的村落静养,同时也便于看守那处越发不稳定的祭坛。临行前,他将那本至关重要的笔记留给了我,嘱托我仔细研读。
“有余便利店”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嗯,半死不活。灵异主题网红店的热度过去后,生意又回归了惨淡。金福禄唉声叹气地算着账,百里辉则埋头研究那块依旧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路板和李守拙的笔记,试图找出更多关于“阴阳衡仪”和“主人”计划的线索。
关妙妙的伤势也基本痊愈,虽然青锋剑依旧下落不明,让她眉宇间常带一丝轻愁,但经过连番恶战,她的道心似乎更加通透,偶尔施展些小法术,也显得更加圆融自如。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对我……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了?偶尔的眼神交汇,她会迅速移开,耳根却悄悄泛红。帮我疗伤时,她的手指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凉僵硬,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这种微妙的变化,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了因前途未卜而阴霾重重的心境。连金福禄都偷偷挤眉弄眼地跟我说:“华元哥,有戏啊!”
当然,生活不只有暧昧和焦虑,还得吃饭。便利店生意惨淡,我们这群人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于是,我们的老本行……接点“小活儿”,提上日程。
这天下午,一个穿着得体、却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找上了门,自称是附近一个高档公寓的业主委员会代表。
“大师……几位大师,救命啊!”男人一进门就差点给跪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们那栋楼……闹……闹鬼啊!”
金福禄一听来生意了,立刻来了精神,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这位善信,莫慌莫慌,慢慢说,有何冤屈……呃,有何灵异现象?”
男人哆哆嗦嗦地讲述起来。原来,他们那栋楼近半个月来,好几户人家都在深夜听到莫名的哭声和脚步声,电梯时常无故停运,监控拍到模糊的白影,甚至有一户独居老人声称看到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楼道里飘。物业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钱花了不少,却一点用没有,反而闹得更凶了。业主们人心惶惶,房价都开始跌了。
“红衣女人?”我心里一动,想起了之前一些零散的线索里似乎也提到过这个形象。
“对!就是个穿红衣服的!看不清脸,但感觉……感觉很怨!”男人脸色发白。
我和关妙妙、张小玄对视一眼。这种都市怪谈级别的灵异事件,听起来不像“蚀”的手笔,倒更像是普通的阴灵作祟或者地缚灵。正好,可以借此活动活动筋骨,也检验一下我恢复得如何。
“这事,我们接了。”我开口道,“不过事先说好,我们收费……看情况而定,主要是积德行善。”
男人千恩万谢,立刻预付了一笔不算丰厚的“定金”。
晚上,我们一行四人(我、关妙妙、张小玄,外加非要直播“抓鬼实况”的金福禄)来到了那栋传闻闹鬼的高档公寓楼。
楼里果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阴气,但并不浓烈,也没有邪祟特有的污秽感。电梯运行正常,但我们还是选择了走楼梯,顺便感应气息。
走到13楼时,关妙妙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这里的阴气最重,有残留的怨念。”
我们悄悄进入楼道。灯光有些昏暗,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混合着陈旧的气息。
金福禄举着手机,压低声音对着镜头:“老铁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案发现场!气氛到位了嗷!等下要是拍到什么,礼物走一波!”
我懒得理他,集中精神,催动玲珑阁。清辉微吐,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四周。很快,在楼道尽头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我感应到了一团微弱的、蜷缩着的能量体。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的虚影,她抱着膝盖,肩膀耸动,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能量很弱,怨念也不算深重,更像是一种执念和不甘。
“是个地缚灵,刚形成不久。”关妙妙也感知到了,“怨气不深,似乎……是情伤?”
我们走上前。那女鬼察觉到生人靠近,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
“你们……你们是谁?不要过来!”她瑟瑟发抖。
“姑娘,别怕。”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许我们可以帮你。”
或许是玲珑阁清辉让她感到安心,也或许是她本身就不是恶灵,女鬼渐渐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她叫小雅,生前是这栋楼某个富商包养的金丝雀。富商承诺离婚娶她,却迟迟没有行动,最后更是玩腻了将她抛弃。她一时想不开,就在这楼道里服毒自尽了。因为执念太深,魂魄未能离去,化作了地缚灵,每晚重复着生前的等待和哭泣。
“我只是……只是想问他一句……为什么骗我……”小雅泣不成声。
典型的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我们听了,也是唏嘘不已。
这种鬼魂,超度比打散要积德得多。关妙妙取出随身携带的安魂符,张小玄则准备念诵《度人经》残篇。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开始超度仪式时,异变再生!
楼道里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温度骤降!一股远比小雅强大、充满了嫉妒和恶意的阴气,从楼下急速逼近!
“还有别的家伙!”张小玄眼神一凝。
只见一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但面容扭曲的女鬼,如同旋风般冲了上来,尖利的指甲直抓向小雅!
“贱人!死了还敢勾引男人!他是我的!”后来这女鬼尖叫着,怨气冲天!
我们顿时明白了。这后来女鬼,恐怕是那个富商的正牌妻子或者另一个情人,也是横死化鬼,对小雅充满了嫉妒和仇恨。这栋楼的闹鬼事件,根源在于这两个女鬼的互相纠缠和争斗!
“住手!”我低喝一声,玲珑阁清辉洒出,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后来女鬼的攻击。
关妙妙和张小玄也立刻出手,一个以安魂符稳定小雅魂魄,一个口诵雷音震慑后来女鬼。
这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混乱。金福禄的直播间却瞬间热度爆表:
“卧槽!双女鬼争夫!剧情劲爆啊!”
“主播快上!来个英雄救美……呃,救鬼?”
“这特效牛逼!比电影还真实!”
我哭笑不得,但手上不敢怠慢。这两个女鬼怨念交织,简单的超度恐怕不行了,得先化解她们的执念和仇怨。
我深吸一口气,尝试调动那初步掌握的“万炁调和”之力,不再针对阴气本身,而是针对她们那股纠缠不休的怨念和嫉妒情绪。
清辉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过两个女鬼。没有强行压制,而是带着一种理解和安抚的意味。
“痴念缠身,苦海无边。”我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玲珑阁加持的宁静力量,“他已负你二人,何必再为他互相折磨,徒增罪孽?放下执念,方能解脱。”
或许是“万炁调和”起了作用,或许是话语触动了她们内心深处。两个女鬼的攻击渐渐慢了下来,眼中的疯狂和嫉妒稍退,露出了茫然和痛苦。
关妙妙趁机念诵起舒缓的安魂咒文,张小玄也以柔和的雷音辅助。
渐渐地,两个女鬼的怨气开始消散,身影变得透明。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竟都流下血泪,似乎释然了某种仇恨。
最终,在经文和清辉的引导下,两道魂魄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在空气中,应该是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楼道里的阴气顿时一扫而空,灯光恢复了正常。
“搞定收工!”金福禄对着手机兴奋地大喊,“老铁们看到没?专业团队,效率就是高!礼物刷起来!”
我松了口气,感觉对“万炁调和”的应用又多了一层体会。关妙妙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和赞许。
然而,当我们离开公寓楼,走在回便利店的路上时,我却无意中瞥见,远处街角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模糊的身影,正静静地望着我们这边。
不是刚才超度的任何一个女鬼!
那身影一闪而逝,仿佛错觉。
但我心中却是一凛。
红衣女人……这个意象,再次出现了。
是巧合?还是……某种预示?
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似乎从未真正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