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后传来的机括声和容嬷嬷鬼魅般的现身,将绝境中的林小满惊得魂飞魄散。太后?容嬷嬷?在这叛军围府、赵琰生死不明的生死关头,她们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还是催命的无常?
“夫人!信我!再迟疑就来不及了!” 容嬷嬷刻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急切,她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林小满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另一只手迅速在书架一处浮雕上连按数下,书架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黝黝向下的洞口,阴冷的风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府门外,撞门声已如同雷鸣,叛军的怒吼近在咫尺:“冲进去!活捉林小满!”
没有时间犹豫了!是留在府中等死,还是闯入这未知的密道博一线生机?林小满看了一眼怀中紧抱的、关乎真相与赵琰性命的铁盒,又想起赵琰诀别时那绝望而不舍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勇气和决绝瞬间压倒了恐惧。
“我跟你走!”她哑声道,紧紧抱住铁盒,弯腰钻入了洞口。
容嬷嬷紧随而入,书架在身后迅速合拢,将外面的喧嚣与杀机彻底隔绝。密道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容嬷嬷手中一颗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空气污浊阴冷,石阶陡峭湿滑,向下延伸,不知通向何方。
“这是前朝废妃避祸所用的密道,直通城外,知晓者寥寥。”容嬷嬷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空洞的回音,“太后娘娘早已察觉高世玄……不,是赵玦狼子野心,暗中命老身留意。今日之变,娘娘预料到了,但没料到他们动手如此之快、如此狠绝!”
林小满心乱如麻,紧紧跟着容嬷嬷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忍不住颤声问:“嬷嬷,王爷他……他在宫里怎么样了?太后娘娘为何要救我?”
容嬷嬷脚步不停,沉默片刻,才叹道:“宫中情况不明,但养心殿已被重兵围困,消息断绝。太后救你,一是不忍忠良之后枉死,二是……你手中的东西,关乎社稷存亡,绝不能落入奸佞之手!” 她的目光扫过林小满怀中的铁盒。
果然是为了玉碟!太后并非全然超脱物外,她也在暗中博弈!林小满心中稍定,至少目前,目标一致。
密道似乎无穷无尽,岔路众多,宛如迷宫。容嬷嬷却轻车熟路,在每个岔口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途中,她甚至触动了几个极其隐蔽的机关,身后传来巨石落下的闷响,彻底封死了退路。
“嬷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林小满气喘吁吁地问,长时间的紧张奔逃让她体力几近透支。
“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等城外接应。”容嬷嬷言简意赅,并未明说地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和亮光。走出密道出口,竟是一处隐蔽在乱石滩和芦苇丛中的河岸,夜色深沉,寒星点点,远处京城方向的火光将天际映成一片不祥的暗红。一艘毫不起眼的乌篷小船正静静泊在岸边,船头站着一名戴着斗笠的艄公。
“上船。”容嬷嬷低声道。
两人刚踏上船板,容嬷嬷却突然身体一僵,猛地捂住胸口,脸色在夜色中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摇晃欲倒。
“嬷嬷!”林小满惊呼,连忙扶住她。
“没……没事,老毛病了……”容嬷嬷喘息着,从怀中颤巍巍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服下,良久才缓过一口气,但气息依旧微弱,“快……开船……”
艄公一言不发,撑篙离岸,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漆黑的河道,向着下游未知的黑暗驶去。
林小满看着容嬷嬷痛苦的模样,心中疑窦丛生。这病发得太突然,太是时候了。但她此刻无暇深究,叛军很可能沿河搜索,必须尽快远离京城。她将容嬷嬷安顿在船舱内,自己则抱着铁盒,警惕地坐在船头,望着身后那片吞噬了赵琰的火光之城,心如刀割。赵琰,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小船在夜色的掩护下,顺流而下,疾行数个时辰,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在一处荒僻的、被竹林掩映的废弃河神庙附近靠岸。容嬷嬷的状态稍好,但依旧虚弱,在艄公的搀扶下,三人迅速潜入破败的庙中。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倾颓,但后殿有一间还算完整的禅房,似乎有人简单打扫过,备有清水和少量干粮。
“此地暂时安全,先在此歇息,等待接应消息。”容嬷嬷疲惫地靠在铺着干草的破榻上,闭上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艄公放下她们后,便悄然消失在庙外,负责警戒。
惊魂稍定,极度的疲惫和饥饿袭来。林小满腹中空空,这才想起自己与容嬷嬷都已一夜水米未进。她检查了一下干粮,只有些硬得能崩掉牙的粗面饼和一小袋发黄的粗盐。容嬷嬷病弱,吃这个肯定不行。
厨娘的本能让她立刻行动起来。她让容嬷嬷休息,自己拿起庙里一个破旧的瓦罐,到庙后的小溪边仔细刷洗干净,打了清水。又走入竹林,凭借胡老头笔记所载和多年经验,挖了几颗鲜嫩的春笋,采了些可食用的野葱和清热的车前草。甚至运气不错,在溪边石头下摸到了几只小指长的河虾。
回到庙中,她升起一小堆篝火,将瓦罐架在上面。没有油,她便把硬面饼掰碎,用石头碾成粉末,加入清水调成糊,代替淀粉。将笋、野葱切碎,河虾去壳拍扁,一起放入滚水中氽烫。待食材将熟,倒入面糊,撒上少许粗盐,最后撒入切碎的、有消炎安神效果的车前草。
片刻功夫,一罐热气腾腾、虽简陋却香气扑鼻的野菜河鲜羹便做好了。羹汤清淡,却最大限度地激发了食材本身的鲜甜,在这荒郊野岭,已是难得的美味。
“嬷嬷,喝点热汤吧。”林小满盛了一碗,小心地端到容嬷嬷面前。
容嬷嬷睁开眼,看着碗中青白相间、热气袅袅的羹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动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她接过碗,小口啜饮着,温热鲜美的汤汁下肚,让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夫人……好手艺。”容嬷嬷轻声道,语气不再像宫中那般刻板,多了几分人情味,“这碗羹,让老身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老家时,娘亲做的味道。” 她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一碗热羹,暂时驱散了寒冷与恐惧,也让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林小满也默默喝了一碗,胃里暖和了,纷乱的心绪也稍稍平静。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忍不住再次低声问道:“嬷嬷,太后娘娘……她接下来有何打算?王爷他……我们还能救他吗?”
容嬷嬷放下碗,目光投向窗外微亮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凝重:“娘娘身在宫中,看似尊荣,实则亦是步步惊心。此次兵变,赵玦筹谋已久,势在必得。王爷被困,凶多吉少。娘娘能做的,有限。眼下,保住你和这铁盒中的证据,是重中之重。只有证据确凿,公之于众,才有可能扳倒赵玦,为王爷……讨回公道。” 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似乎对赵琰的生还已不抱太大希望。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泪水无声滑落。她紧紧抱住冰冷的铁盒,仿佛那是赵琰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和支撑。
“哭无用。”容嬷嬷看着她,眼神锐利起来,“夫人,你既得王爷倾心相待,又身负重任,便需坚强起来。前路漫漫,艰险异常,你若倒下,王爷的心血,还有那些枉死之人,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林小满用力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明白,嬷嬷。我不会倒下的。” 她看着容嬷嬷,忽然问出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嬷嬷,您……为何如此忠心于太后娘娘?又为何……甘冒奇险来救我?” 她总觉得,容嬷嬷对太后的忠诚,似乎超出了寻常的主仆之情。
容嬷嬷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沉默良久,才幽幽道:“有些旧事,不提也罢。娘娘于老身有恩,此生护她周全,是老身的本分。至于救你……” 她深深看了林小满一眼,目光复杂难明,“或许是因为,在你身上,老身看到了……一些早已逝去的东西吧。”
这话语焉不详,却更添神秘。林小满还欲再问,容嬷嬷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再次变得难看,她摆摆手,示意需要休息。
林小满只得压下心中疑惑,收拾好碗罐,添了些柴火,让容嬷嬷安睡。自己则抱着铁盒,靠在墙边,警惕地留意着庙外的动静。她知道,这暂时的安全只是风暴眼中的平静。赵玦和高世玄绝不会放过她们,追兵随时可能到来。而容嬷嬷的真实意图,太后的最终目的,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就在她思绪纷杂之际,庙外竹林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布谷鸟的鸣叫,三长两短,极有规律。
禅房内,原本看似睡着的容嬷嬷,眼睛倏地睁开,闪过一丝精光。她悄然坐起,对林小满低声道:“接应的人到了。准备一下,我们该走了。”
林小满心中一紧,握紧了铁盒。新的逃亡,又要开始了吗?这次,等待她们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