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待看清来人是一身火红北戎服饰的阿娜日，也露出真诚的笑容：“早就听闻公主殿下性格爽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阿娜日兴奋地拉着林婉儿的手：“走，我带了个好玩的，咱们投壶去！”
林婉儿本就是贪玩的性子，这些日子被拘着学规矩早就闷坏了，当即点头：“好啊，我小时候可是投壶的好手！”
两人相视一笑，竟真的一见如故，手拉着手就往投壶的地方走去。沈澄葭看着她们欢快的背影，唇角微扬，缓步跟上。
李欣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她脸上那副委屈柔弱的表情几乎挂不住，捏着丝帕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徐婧柔凑得更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酸意和挑拨：“瞧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姐妹呢！林婉儿也是，都快嫁人了，还这般不知轻重，与异国公主拉扯扯扯，成何体统！”
李欣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并无可泪的眼角，声音依旧维持着那份刻意的柔软，却透出一丝冷意：“林妹妹年纪小，爱玩闹也是常情。只是……”她顿了顿，目光追随着阿娜日那身扎眼的红衣，“这位北戎公主，未免也太不拘礼数了些。到底是化外之地来的，不懂我大胤闺秀的含蓄。”
徐婧柔立刻领会，连忙附和：“欣姐姐说的是！那北戎公主仗着身份，行事张狂，连带着把林婉儿也带野了。还是欣姐姐您端庄持重，这才是未来宫中贵主应有的风范。”
李欣对这句奉承很受用，脸色稍霁，但看着远处投壶场地传来的阵阵欢笑，心里依旧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原本以为，以自己的家世和即将入宫的身份，这次乞巧宴该是众星捧月才对，没想到先是被林婉儿当众顶撞，又被那北戎公主无视，反而让林婉儿出了风头。
“罢了，”她轻哼一声，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悻悻然，“与这等不知礼数的人计较，平白失了身份。我们回去歇着吧，晚上还要拜月，养足精神要紧。”
徐婧柔赶紧跟上，嘴里还在不停地说：“欣姐姐大人大量，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晚上拜月，定是姐姐拔得头筹，乞得巧手，将来……”她压低了声音，带着谄媚的笑，“定然能得陛下盛宠。”
李欣嘴角这才微微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显然对徐婧柔描绘的前景十分受用。只是在她心底，对林婉儿和那个突然杀出来的北戎公主，已然记上了一笔。这口气，她绝不会就这么咽下。两人相偕离去，背影透着几分刻意维持的孤高，与远处投壶场地的热火朝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
沈澄葭三人到了投壶的场地，阿娜日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支箭矢：“我先来！”
她学着刚才看到的姿势，手腕一抖，箭矢“嗖”地飞出，却偏离了方向，连壶边都没碰到。
“哈哈哈，”林婉儿掩唇轻笑，“公主的手势不对，要这样——”
她接过一支箭，优雅地抬手，手腕轻轻一扬，箭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壶中。
阿娜日不服气地撅起嘴：“我们北戎的投索可比这个难多了！”她仔细观摩林婉儿的动作，又试了一次，这次箭矢在壶口转了一圈，险险落进。
“看到没！”阿娜日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学得快吧？”
林婉儿也被她的好胜心逗乐了：“是是是，公主天赋异禀。不过要赢我，还得再练练！”
两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起初林婉儿还记着母亲的叮嘱，要注意仪态，但很快就被阿娜日欢快的笑声感染，渐渐放开了手脚。她发现这位北戎公主虽然天真烂漫，却一点也不傻，投壶的技巧一学就会，还会举一反三地运用投索的经验，着实机敏。
“澄葭，你来当裁判！”阿娜日擦擦额角的细汗，朝站在一旁的沈澄葭喊道，“今天非要和婉儿分出个高下不可！”
沈澄葭含笑点头，看着两个姑娘在场上较劲。林婉儿渐渐放下了世家千金的拘谨，阿娜日也毫无公主的架子，两人都是真心相待，场上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这时，孙雨薇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今日没有穿自己最喜欢的桃红色，而是特意穿了一身浅碧色衣裙，衬得身姿纤细柔弱，连走路的步调都刻意放慢了几分。她身边跟着作丫鬟打扮的春碧和穆青。
“公主殿下，林姐姐。”孙雨薇柔声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显然是经过反复练习的。只是她刻意模仿沈澄葭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沈澄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
趁着阿娜日和林婉儿为了一支箭是否投进而争论，沈澄葭执起石桌上的青玉茶壶为孙雨薇斟了半杯清茶，动作行云流水，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不远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的贵女们。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春日里拂过柳梢的微风，恰好只够身侧的孙雨薇，以及侍立在后方的春碧和穆青听见。
“方才似乎瞧见肃亲王家的明华郡主了，”她将茶壶轻轻放回原处，指尖在温润的壶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些许闲聊的意味，“到底是王府贵女，通身的气派瞧着便与众不同。听闻肃州风光与京城大异，想来初至京华，看什么都觉新鲜，也需些时日适应。”
她微微侧首，看向孙雨薇，唇边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说起来，李相家的千金亦是风采照人，只是……性子似乎独了些，寻常人怕是难与其说到一处去。”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远处正在投壶、笑声清脆的阿娜日和林婉儿，仿佛只是在随意点评着场中的诸位贵女，声音愈发轻柔缥缈：“这京城里的人情往来，盘根错节，有时候，有个能说得上话、又能帮着认认路的……总归是方便些。”
这番话如同滴入湖面的水滴，涟漪极小，几乎悄无声息。孙雨薇听得懵懂，只觉沈澄葭是在与她闲话家常，品评人物，最多是提点她李欣不好相与。然而，侍立在后的春碧与穆青却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主子这是在指明路，亦是下达了指令。她们需得引导孙小姐，成为那把能为郡主指路的钥匙。
场中，阿娜日一支漂亮的“依竿”斜插在壶口，引来林婉儿和周围侍女们的一片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