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皇陵神道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平添几分肃杀。
皇帝的祭祖仪仗,旌旗招展,卤簿森严,正行进在返京的官道上。
龙辇内,皇帝闭目养神,面色平静,唯有微微叩击扶手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离京已数日,京中那张无形的网,该到了收紧的时候。
戴权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与此同时,北静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水溶将自己关在密室之中,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密报——东南黑礁群岛尽丧、金陵党羽被一网打尽的消息,如同最后两根稻草,压垮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双目赤红,头发散乱,昔日风采荡然无存,如同濒死的野兽。
“废物!全都是废物!王子腾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江南那些蠢货!”他低吼着,声音沙哑充满戾气。
长史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外,声音发颤:
“王爷……如今……如今该如何是好?陛下祭祖将归,我们……”
“如何是好?”
水溶猛地拉开密室门,脸上是破釜沉舟的疯狂,“坐以待毙吗?不!本王还没有输!”
他一把揪住长史的衣领,“京营我们掌控了多少?九门呢?”
“回……回王爷,京营中我们的人,约占三成,虽不能完全掌控,但关键时刻制造混乱、牵制忠诚兵马足够。”
“九门之中,除安定、德胜二门,其余七门关键位置皆已换上了我们的人,或已重金收买,可随时关闭城门!”
“好!”水溶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皇帝小儿以为他赢了?做梦!他离京,便是天赐良机!”
他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待皇帝仪仗行至京郊五十里‘落鹰峡’处,立刻发动!那里地势险要,是埋伏的绝佳之地!务必一击必中,擒杀昏君!”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同时,京城内,以本王名义,联合我们掌控的京营兵力,即刻戒严,封锁所有城门,只准进,不准出!以‘清君侧,诛奸佞’为名,控制京城,围攻皇城!再去大明宫,请太上皇移驾!有太上皇在手,这天下,还是我们说了算!”
“王爷……这……这是兵变啊!”长史吓得面无人色。
“兵变?”水溶冷笑,“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快去!”
长史连滚爬爬地去了。
水溶又立刻修书一封,盖上加急印信,召来心腹死士,面目狰狞地吩咐:“你,六百里加急,将此信送往西北王子腾军中!告诉他,本王命他即刻率精锐骑兵,昼夜兼程,入京‘勤王’!若敢迟疑……”
他眼中杀机爆射,“他知道后果!他王府中妻儿老小的性命,还想不想要了!”
他要将王子腾这最后的、不确定的棋子,也彻底绑上他的战车,哪怕是用最卑劣的手段!
……
京郊,落鹰峡。
两侧山势陡峭,林木丛生,官道在此变得狭窄。
皇帝的仪仗前方斥候刚刚穿过峡谷,主力队伍正行至峡谷中段。
突然,两侧山林中响起凄厉的梆子声!
“咻咻咻——”
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射下,目标直指龙辇!
同时,滚木礌石轰隆隆从山坡滚落,砸向行进中的队伍!
“有埋伏!护驾!护驾!”
护卫将军的嘶吼声瞬间被喊杀声和惨叫声淹没。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迅速结阵,用盾牌死死护住龙辇,但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造成了巨大的混乱,人马践踏,死伤顷刻间便出现。
“陛下!”戴权吓得魂飞魄散,用身体挡在龙辇窗前。
龙辇内,皇帝猛地睁开眼,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沉声道:“慌什么!按计划行事!”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
就在皇帝遇伏的消息尚未传回时,北静王麾下的兵马已然同时发动!
“关闭城门!奉北静王令,全城戒严!清君侧,诛奸佞!”
随着一声声号令,除了安定、德胜二门守将犹豫抗拒、瞬间被“叛乱”的士兵围攻外,其余七座城门在极短时间内轰然关闭!
铁索横栏,弓箭手登城,严禁任何人出入。
京营驻地也爆发了混战,忠于皇帝的将领与北静王安插的军官骤然火并,厮杀声震天动地。
更多的叛军,则在一名北静王心腹将领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涌向皇城!
“清君侧!诛奸佞!清君侧!诛奸佞!”叛军呼喊着蛊惑人心的口号,开始猛烈冲击皇城各门。
宫墙之上,留守的禁军侍卫在几名忠诚将领指挥下,拼死抵抗,箭矢、滚油、擂石如雨般落下,皇城脚下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荣宁二府所在的街巷,也被一队叛军围住,只是似乎尚未接到强攻的命令,只是封锁。
荣庆堂内,贾母早已接到贾环的紧急示警。
府门紧闭,贾蓉、林之孝组织的“护院”庄丁全员武装,登上府墙,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府内女眷皆被集中到荣禧堂,虽难免惊慌,但在贾母、王熙凤、探春等人的镇定主持下,尚未出现大的混乱。
“老太太,外面……外面喊的是‘诛奸佞’……”
王熙凤声音有些发紧,强自镇定。
贾母手持沉香木拐杖,端坐堂上,面色沉静如水:“慌什么?天,塌不下来!陛下既有安排,我等只需守好门户,静待佳音便是!”
她目光扫过一脸坚毅的探春、沉稳的宝钗、甚至握着剪刀、脸色发白却不肯退缩的黛玉,心中稍安。
贾府,已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贾府了。
京城,这座帝国的中枢,在一日之内,从表面的平静陷入了全面的混乱与血腥。
落鹰峡的伏击,皇城的攻防,街巷的封锁,京营的内斗……
北静王这头困兽,终于亮出了最疯狂的獠牙,将整个京城拖入了叛乱的烽火之中。
然而这场决定国运的叛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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