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笔,纸页边缘还留着被撕去的痕迹。林修远的名字已经记下,婚典新规的框架也已立定。她抬手揉了揉腕骨,指节有些发僵,但脑子依旧清醒。
内侍轻步进来,低声禀报:“工部匠籍名录已取来。”
她点头,接过那叠厚册。指尖翻动,一页页扫过那些名字。大多数人都有师承记录,家族连绵三代以上。她在三个人名上画了圈——一个来自江南的铸钟学徒,一个在北境修过战车的铁匠,还有一个是边州织坊里自学成器的女子。他们考绩年年居前,却始终卡在九品之外,不得晋升。
“拟旨。”她开口,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即日起设‘天下技艺大比’,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出身户籍,皆可赴京应试。优胜者授官阶、赐田宅、入工部监造司。”
内侍提笔速记。
她顿了顿,又道:“加一句——隐瞒绝技、拒不传承者,一经查实,削籍为民,子孙三代不得入工坊。”
话音落,她闭眼片刻,心镜系统启动。今日第一次使用,目标锁定工部一名匠正。此人执掌锻刀局多年,门下弟子遍布宫坊。
三秒后,机械音响起:【读取完成】。
脑中心声浮现:【若真让外人参赛……祖传锻刀秘法岂不外泄?今夜便召弟子焚毁图谱】。
她睁眼,神色不动,只将那匠正的名字写进监察名单,交予女官密令布控其居所,防备图谱失传。
旨意发出,不过两个时辰,宫门外已聚起人群。
百余寒门匠人携作品而来,却被守门吏员拦住。一人高喊:“非世袭匠籍不得入场!这是规矩!”
喧哗声传到东阁,沈知微起身就走。
她未乘轿,步行至宫门前。人群见到她,纷纷退开几步。
她站上台阶,朗声道:“朝廷设赛,为的是选才。不是为了守旧。”
随即命人打开宫门,亲自查验作品。多数粗糙,但能看出用心。直到看到一件铜雕——飞鹤衔莲,羽翼层叠,莲瓣舒展,底座刻着制作者姓名:陈七,湖州人,无师承。
“此物精巧。”她说,“在场御匠,可有人愿收他为徒?”
无人应答。
她再启系统,目光扫过十名老牌匠户。七人心中闪出念头:【此子天赋太高,若入我门,日后必夺我地位】;【宁可技艺失传,也不能便宜外人】。
她冷笑一声,命将所有作品收录,并宣布:“从今日起,赛事由新设‘技艺评鉴院’公开评审,现场打分,张榜公示。”
消息传出,匠户之间开始骚动。
第三日,评审刚过半,一名老匠跪在宫门前,额头磕出血痕。
他说自己举报师弟私授锻甲秘法给外姓少年,结果遭师门围殴,肋骨断了两根。
沈知微立即召见。
她调阅工部档案,发现所谓“锻甲秘法”从未登记备案,纯属私人持有。而那少年家中贫苦,靠替人补锅维生,因天资出众被老匠偷偷收养,却不准其传艺。
她启用系统,锁定师兄内心。三秒读取:【他竟敢违祖训传人……若传开,我家族何以为尊?】。
证据确凿。
她当庭下旨:“凡朝廷资助研创之技,皆属公器。隐匿不报、私相授受者,以欺君论。”
裁决如下:削去该匠正职衔,流放边疆修渠三年;其弟虽违规传授,但出于救贫之心,免罪,反授八品工师衔,入监造司任职。
翌日,她亲自主持首批“技艺传承仪式”。
三十项登记在册的绝技向全国公开,包括织锦、铸钟、制弩、烧瓷等核心工艺。各地设“传习所”,寒门子弟可凭推荐信免费学习。
消息传开,京城内外掀起学技热潮。
许多青年彻夜打磨作品,准备参加下一轮比试。边州驿道上,背着工具箱赶路的少年多了起来。
士族坐不住了。
当晚,六部中有三人联名上书,称“匠人入仕,乱阶毁制”,要求废止大赛。
奏折送到龙案,裴砚看罢,直接批了“驳回”二字。
他来到东阁时,已是傍晚。烛火初燃,沈知微仍在审阅《首录榜单》。
她正看着一名织锦少女的作品记录。那女孩创出“双面异色云纹”,一面金霞照水,一面墨雨垂天,技法前所未见。
朱笔一勾,在名字旁写下:“入宫坊任首席绣师。”
她抬头,看见裴砚站在门口。
他走近,低声道:“你今日斩的是千年陈规。”
她笑了笑:“不是我斩的,是人心推的。他们不愿再做沉默的匠骨了。”
他没接话,只看了眼桌上的卷宗,转身离去。
她继续批阅。
名单末尾,又有几个名字引起注意。一个是曾参与灯塔设计的木匠,另一个是在海运船上改良帆索的船工。他们都无背景,靠实绩积累,却被压在底层多年。
她提笔,在其中一人名字上圈画。
正要写下批语,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女官快步进来,脸色变了:“大人,刚收到消息,那匠正昨夜逃了。”
“逃了?”她抬眼。
“不是一个人。还有三个同党,带着火油去了城西的传习所。他们说……要烧了图纸,谁也别想学会。”
她放下笔,站起身。
“传令下去,封锁城西四门。调禁军包围传习所,不准任何人靠近。”
女官领命要走,她又叫住。
“带上那份《三十项公开技艺录》。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东西是怎么被人学走的。”
她说完,披上外袍往外走。
风从廊下吹过,卷起地上一片纸角。那是刚誊抄完的技艺名录,墨迹未干。
她走出门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喊:“他们点火了!”
她加快脚步,手中紧紧攥着那本名录。
传习所的屋顶已经开始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