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烛火映在沈知微的手背上,她将那张写有“铜料来源未断,需查内应”的纸条轻轻展开,指尖按住边角。谍网密报官低着头站在案前,声音压得极低:“徐记熔坊三日前进了两批硫磺,账面写着铸钟,但没人见过新钟模。”
她没抬头,只问:“城南贫户区最近可有异常买卖?”
“有。七家油铺被人整坛买走火油,买家用的是旧布巾裹脸,付钱用的全是新铸劣币。”
她合上纸条,放进火盆里点燃。灰烬卷起又落下。
“盯住所有私印铺,凡有人摹刻官印,立刻报我。”
密报官领命退下。
外头传来更鼓声,已是五更天。早朝时辰将至。
她起身整理衣袖,步入太极殿时,裴砚已坐在龙椅上。朝臣列队而立,气氛比往日凝重。他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诏书,抬手展开。
“朕令:自即日起,女子可入军籍,统兵掌务,战功等同男将,封赏不避。”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凡有才能者,不论出身男女,皆可为将。”
殿中一片寂静。
礼部尚书低头出列,拱手道:“臣……遵旨。”
就在这一瞬,沈知微闭眼启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那人。
三秒后,冰冷机械音响起:
“烧了那一百二十家铺子……看她还怎么装仁政!”
她睁开眼,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最后落在裴砚脸上。他微微侧头,与她对视一瞬,随即垂眸喝茶。
散朝后,她没有回凤仪宫,而是召来三名女子将领。
三人皆穿便服,站姿笔直。一个曾是戍边军户之女,两个出自流民营选训,都是她亲自挑中的。
“你们现在去西市、南坊、东巷三条街。”她说,“带五十人,分三路埋伏。每人带水囊、沙袋、铁钩,不准穿军服,不准亮腰牌。”
“我们做什么?”最年轻的问。
“等火起来。”她说,“然后救火。”
“若没人放火呢?”
“会有的。”她看着窗外,“他们怕新政,怕女子掌权,怕百姓不再听他们的。他们会动手,而且会急着动手。”
她顿了顿,“我会让外面传话,说我打算亲赴南市察访商贾生计。这个消息今晚必须传出去。”
三人领命离去。
当夜二更,西市绸缎庄突然冒烟。
四个黑衣人翻墙而入,从怀中掏出陶罐砸向布匹堆。火油溅开,火焰腾地窜起,浓烟滚滚。街坊惊叫四散。
就在此时,屋顶一声清喝:“列盾泼水!第二队封门!第三队救人!”
一道身影跃上屋脊,手持红旗连挥三下。
女兵迅速从暗处冲出,五十人组成人链,用陶瓮传水,沙土掩根,动作整齐。有人用铁钩勾倒燃烧的横梁,防止火势蔓延。另两队已在南坊和东巷截住其余纵火者,当场擒获六人,搜出腰牌——上面刻着士族家徽。
百姓起初愣住,见救火的竟是女子,还有些不敢信。直到看见她们冲进火场背出老人,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火星,才有人喊了一声:“好姑娘!”
接着掌声响了起来。
“巾帼将军!护我街坊!”
火势半炷香内被控制,无人伤亡。
次日清晨,沈知微将案卷呈上太极殿。
裴砚当庭打开,里面是纵火者的供词、缴获的腰牌、百姓联名谢状。
他看完,抬眼看向下首群臣。
“昨夜西市火灾,并非意外。”他声音平稳,“是有人不满‘女子可为将’之策,蓄意纵火,欲嫁祸朝廷新政扰民。”
他停顿片刻,“而扑灭此火、护住百家商铺者,正是首批受训女将。她们未动一刀一枪,却守住百户安宁。”
工部尚书想开口,被他一眼止住。
“今日起,三名女将记大功一次,授禁军副统领职,专管京城民防巡守。”他看向礼部,“立碑西市口,题‘百家护’三字,记此事。”
退朝后,裴砚走进凤仪宫偏殿。
沈知微正对着舆图,在几处街巷画圈。她的手指有些发抖,指甲边缘泛白。
他走近,把一件狐裘披在她肩上。
“昨夜你没睡。”
“我在等消息。”她说,“直到听见第一声锣响。”
“你知道他们会动手?”
“他们恨这个政策。不是因为女子不能为将,是因为再没人能替他们遮着掩着。”她放下笔,“一把火烧掉一百二十家铺子,百姓就会骂朝廷不顾民生。新政就成了罪证。”
“可你提前布了防。”
“我不是防火。”她说,“我是护人。”
他看着她眼下青影,伸手拂开她额前乱发。
“你总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刀换成盾。”
她抬眼看他。
“因为我想护住的,从来不是权力。”
“是什么?”
“是这满城灯火,一砖一瓦下活着的人。”
他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掌心相贴,他的指节粗粝,她的指尖冰凉。
外面传来脚步声,女官进来禀报:“娘娘,西市百姓送来锦旗,写了‘巾帼安民’四个字,已经挂在了‘百家护’碑前。”
沈知微点头。
“告诉工部,居庸关设税卡的事不能再拖。走私不止,铜料就会继续流入民间。”
“还有,”她站起身,“查一下最近有没有新的熔坊登记,名字带‘昌’或‘兴’字的优先盯紧。”
女官应声要走。
她忽然又说:“再去一趟北疆谍网传信点,调一份最近三个月的马匹交易记录。”
“是。”
她转身走向窗边,推开一条缝。晨光洒进来,照在桌上摊开的调度单上。
纸页背面,她刚才写下一行小字:火油来源未清,幕后尚藏一人。
她拿起笔,蘸墨,在那行字下面画了个圈。
笔尖停住。
外面鸽哨声响起,一只灰羽信鸽落在檐角,脚上绑着红绳。
她盯着那抹红色,慢慢收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