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凤仪殿的窗纸由暗转灰。沈知微睁开眼,身侧已无人影。她坐起身,宫人立刻上前服侍,轻声说陛下一早就去了御前议事房,北狄使团昨夜抵达京郊,今午将在正阳殿初见。
她没多问,只点头换衣裙。素银簪被取下,九凤衔珠冠稳稳压住发髻。外袍披上肩时,她抬手抚过袖口金线,指尖一顿。太子昨日打翻砚台的事还挂在心头,可眼下边境不宁,她不能只顾着宫里。
裴砚在殿外等她。他穿了常服,但腰间佩剑未摘。两人并行往正阳殿去,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快到门口时,他才开口:“使臣自称奉新王之命,带国书求和。”
“新王?”她脚步没停,“裴昭死后,北狄内乱三个月,能活下来已是侥幸。这时候求和,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另有打算。”
裴砚侧头看她一眼:“你觉得是哪一种?”
“等看了国书再说。”
正阳殿内已摆好香案。礼部官员列于两侧,太监垂首立在阶下。北狄使臣站在大殿中央,一身皮裘未脱,双手捧着玉匣。他看见帝后进来,立即单膝跪地,用生硬的官话说:“北狄新王敬上大周天子,愿结永世之盟,永不犯边。”
沈知微站在裴砚身侧,目光落在那玉匣上。匣子封口贴着火漆,印的是北狄王族狼首纹。看起来毫无破绽。
“呈上来。”裴砚道。
使臣起身,一步步走上丹陛。到了御前,他双手托匣,低头递出。动作恭敬,姿态谦卑。群臣神色放松,有人甚至露出笑意,以为这次真能太平。
就在使臣弯腰的瞬间,沈知微闭了下眼。
【是否启用能力?】机械音在脑中响起。
她默念:是。
三秒静止。
下一瞬,她听见了——
【只要这封假函入档,三个月后便可出兵夺关。】
她睁开眼,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玉匣已被内侍接过,正要交给礼部验印。她忽然开口:“慢着。”
所有人停下动作。
她转向裴砚:“此函事关两国邦交,若仅由礼部查验,怕日后有争议。不如请内阁与刑部共审,并抄录副本存档,以示慎重。”
裴砚盯着她片刻,点头:“准。”
使臣脸色微变,但很快压下。他退到一旁,低头站着,不再说话。
沈知微示意女官取来空白卷轴和朱砂印泥。原函被打开,内容逐字誊抄。她亲自盯着每一个字落笔,直到最后一句写完。接着,她让女官将抄本放入特制铁盒,加盖双锁,送入内阁密库。
而那封原函,被悄悄留在了她手边。
午后再议时,她命人取出“副本”,当众宣读。内容与刚才所抄一致,语气恳切,条款清晰。裴砚听完,沉声问使臣:“你们王上可真是这样写的?”
使臣连忙应是。
沈知微微笑:“很好。既然诚意十足,我朝也会依约撤回边境驻军,开放互市。不过……”她顿了顿,“国书原件需留在我朝宗庙供奉,以证盟约之重。你可有异议?”
使臣迟疑一下:“按我族规矩,国书交出后,不得留存他手。”
“那是你们的规矩。”裴砚冷声道,“这里是大周。”
使臣低下头:“……遵旨。”
玉匣被收走,封入宗庙石龛。一场看似顺利的初晤结束。使臣退下时脚步略显急促,但没人注意。
当晚,沈知微在凤仪殿单独召见兵部尚书。她把真正的密函摊在桌上。纸上字迹与副本略有不同,最关键的几处条款被篡改。原本写着“十年内不得擅启战端”,这里却成了“若大周先撤军,则盟约自动失效”。印章也有细微偏差,边缘模糊,像是临时刻制。
“他们想让我们自己撕毁盟约。”兵部尚书声音发紧。
“然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打过来。”她合上函件,“派人盯着他们使馆,尤其是马厩和传信渠道。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往外送消息。”
“娘娘怀疑他们会反咬一口?”
“不是怀疑。”她说,“是肯定。”
三日后,北狄使馆果然派出快马,直奔城门。守将依令拦下,搜出身上的密信。信中写道:“大周已违约,拒不归还国书原件,请速调兵南下。”
沈知微拿着这封信走进太极殿时,裴砚正在批阅奏折。他抬头看她,眼神一沉。
“找到了。”她把信放在案上,“他们想用假函做证据,说我们毁约。这样一来,他们出兵就成了‘自卫’。”
裴砚看完信,猛地站起,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铜炉。火炭洒了一地,黑烟腾起。
“欺人太甚!”
满殿太监宫人吓得跪倒一片。他怒视门外:“传令下去,把那帮蛮子全抓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走!”
“不必。”她站在原地,声音平稳,“杀几个使臣,只会逼他们立刻开战。我们现在占理,就不能落下话柄。”
裴砚喘着气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回去。”她说,“带着这封密信,原封不动地交回去。顺便告诉他们的王——他知道什么叫‘毁约’,就该知道什么叫‘证据确凿’。”
裴砚盯着她许久,慢慢坐回椅子。
“你是想让他自己处置这些人?”
“内乱一起,谁还有心思南下?”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风很大,吹得旗幡猎猎作响。“等他们忙着清算内部,我们的边军已经完成布防。到时候,他们再来谈和,才是真的求和。”
裴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你说得对。朕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这些年,每次遇到大事,你总比我想得远一步。”
她没接这话,只看着远处的宫墙:“我不是想得远,是不敢想得太少。一步错,死的就是千千万万百姓。”
次日早朝,沈知微亲自主持仪式。她在百官面前取出两份密函——一份是北狄递交的伪函,一份是从其使者身上搜出的密信。两相对照,字迹、印章、内容漏洞百出。
北狄使臣当场脸色惨白。
裴砚当庭宣布:北狄蓄意欺诈,妄图挑起战祸,其心可诛。然念其远来不易,不予加罪,即日起驱逐出境,三年内不得再遣使入京。
使臣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被人架着拖出大殿。
朝会结束后,礼部尚书低声问沈知微:“娘娘,接下来如何应对?”
“重新拟一份和谈条款。”她说,“这次不用他们提,我们来定。边界、互市、遣俘、通婚,一条条列清楚。等他们哪天真心想谈了,就按这个来。”
尚书点头退下。
裴砚走过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
“不是狠。”她看着空荡的大殿,“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软弱换不来和平,只有让他们怕,才能真正安静下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傍晚时分,第一道新条款草案送到了凤仪殿。她翻开看了看,在“边境驻军规模”一条上画了个圈,写下批注:增至三万,轮值守关。
宫人进来点灯,烛火映在纸上,字迹清晰分明。
外面传来更鼓声,七下。
她放下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检测到高浓度威胁信号,自动激活一次读心权限】
她猛地抬头。
窗外,一只信鸽掠过屋檐,翅膀划破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