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含光殿外的宫道上,夜风穿过廊柱吹起她的裙角。她刚送走林修远,手里还捏着那份第九桩婚配的备案文书。远处几盏灯笼移动,是礼部的小宦官正往各府递红帖。
她转身回殿,脚步比来时沉了些。腹中隐隐发胀,像是有股气顶在胃里。她没吭声,只让雪柳端了杯温水来。
这一夜她睡得不稳,天未亮就醒了。胸口闷,喉咙泛酸,刚坐起身便忍不住伏在床边干呕。雪柳惊醒,连忙扶住她。
“去请太医。”沈知微压低声音,“悄悄地。”
不多时,三位老熟识的太医进了内室。诊脉时她垂着眼,指尖搭在锦被边缘。片刻后,三人 exchanged 眼神,领头的老太医低声开口:“娘娘……应是有喜了,约莫半月。”
沈知微点头,脸上没有太多起伏。“此事暂不外传。你们轮流当值,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句。”
三人应下,退了出去。
她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抚过小腹。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却也不是意外。她早察觉这几日经期未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显了症候。
可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裴砚。
眼下朝局未稳,寒门新政刚推,世家反扑才刚开始。她若此时传出有孕,必成众矢之的。
她闭了闭眼,命雪柳烧了换下的帕子,又把昨夜剩下的药渣重新包好藏进匣子。刚做完这些,宫人来报,淑妃遣人送了莲子燕窝羹来,说是亲手熬的,为贺皇后近日操劳。
食盒摆在桌上,盖子揭开时热气腾腾。沈知微盯着那碗羹看了许久。颜色正常,气味也无异样。她抬手示意,宫婢上前试吃一口,等了半刻钟,毫无反应。
她接过银簪,在汤匙里轻轻搅了两下。簪尖未变色。
但她还是没动。
昨晚那阵恶心来得太急,不像寻常妊娠反应。她记得前世怀过一次,那时李氏也送来一碗补汤,喝完当晚就血染床褥。
她不动声色,将羹放在一旁,说待会再用。打发走送膳的宫婢后,她悄然启动心镜系统。
目标锁定——那个提食盒进来的小宫女。
三秒心声浮现:【那药粉溶了三次才化开,半个时辰就该动了】
沈知微眼皮一跳。
她立刻命人封存整碗羹汤,换上新餐具,另取一碗普通甜汤倒在原碗里,摆在案上不动。随后派暗卫尾随那宫女,看她回去后见了谁。
做完这些,她躺回床上,盖紧被子。腹中那股胀感越来越重,像是有人拿布条一圈圈勒紧她的腰。
到了午后,外面传来通报声。
淑妃来了。
她穿一身淡青宫装,头上戴朵白绒花,说是为太后祈福所用。进门就问:“听闻姐姐身子不适,可是昨夜没歇好?”
沈知微靠在迎枕上,脸色略白。“有些累,倒不碍事。”
淑妃走近床边,伸手探她额头。“不烫。可有请太医来看?”
“看过,说是近日操心政务,气血有些虚。”
淑妃笑了笑,“那正好,我今早特地熬了燕窝羹,最是养人。听说姐姐还没动?是不是不合口味?”
沈知微摇头,“已经用了,多谢妹妹费心。”
淑妃眼神闪了闪,“真用了?那就好。我还怕厨房做得不好,辜负了我的心意。”
沈知微看着她,轻声道:“妹妹一向体贴,我心中感激。”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淑妃一直坐在近处,目光时不时扫过那空碗。
沈知微假装困倦,闭上眼说想歇一会儿。淑妃也不多留,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亲自替她掖了被角。
门关上的那一刻,沈知微睁开眼。
她再次启动系统,这次目标是淑妃本人。虽然人已走远,但系统能捕捉到她离去前最后靠近床榻时的内心波动。
三秒心声清晰响起:【贱人腹中孽种若生,我儿便永无出头之日,今夜药效发作,看你怎么挺过去】
沈知微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原来如此。
她以为自己藏得好。可她不知道,早在三天前,她第一次派人探凤仪宫膳食单时,就被沈知微记上了名字。
她更不知道,那碗羹里的药不是毒,而是缓慢伤胎的方子,发作时像极了孕期不适,等发现时胎儿早已不保。
而她现在,正等着听消息。
沈知微唤来雪柳,低声吩咐:“调换所有采买渠道,从今日起,我的饮食由你亲自盯着。凤仪宫进出人员全部登记,一个都不能漏。”
接着她写下一道密令,交给贴身侍卫:“把那碗羹和药渣送去太医院张老,让他连夜查验。另外,盯住淑妃宫里所有人,尤其是她身边那个叫春杏的侍女。”
侍卫领命而去。
她又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另一人:“把这个送到御前,就说——我需要他。”
那人接过玉牌,迅速离开。
夜深了,宫灯昏黄。沈知微躺在床帐里,没有睡。腹中的胀痛仍在,但她已经能分辨出那是药物引起的刺激,不是自然反应。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淑妃会等到明天早上,听说她突然腹痛出血,然后慌张赶来探望,哭着说自己绝无害人之心,不过是想让她补身子。
她会博得同情,甚至可能骗过太医。
但她骗不过证据。
那碗羹还在,药渣也在,跟踪的人也会带回她与宫人交接药包的画面。再加上系统捕捉到的心声,足够定罪。
她不怕阴谋。
她只怕自己不够狠。
可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是雪柳回来了。
“娘娘,东宫禁卫已经布防完毕,所有入口都有亲信把守。张老那边也回了话,说明日五更前必有结果。”
沈知微点头。“守好门,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雪柳应是,退出去关门。
屋内只剩她一人。
她把手放在腹部,轻轻说了句:“别怕。”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床沿一角。她没有拉帘,就那样静静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更鼓声。
三更。
她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是雪柳压低的声音:“谁?站住!”
没有人回答。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玄色常服,腰佩龙纹玉带。
裴砚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他大步走到床前,低头看她。
“你说你需要我。”他的声音很低,“现在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沈知微望着他,抬起手,抓住他的袖子。
“有人想让我流产。”她说,“就在今天下午,送来了一碗羹。”
裴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谁?”
“淑妃。”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掌握了证据,只等你来主持公道。”
裴砚握住她的手,力道加重。
“你说的一切,我都信。”他说,“接下来,交给我。”
沈知微点头,缓缓松开手。
裴砚转身要走,却被她再次拉住。
“等等。”她看着他,“我不想只废她位分。”
裴砚停下。
“我想让她跪着,把那碗羹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