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我赶忙给程彦倒了杯茶,自己也接连灌下好几杯,终于让起伏的心绪稳定下来。
稍稍缓过神后,我看向程彦,开口问他:
“你在苏州不是没见过叶昶吗?他是怎么认出你的呀?”
程彦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
“他之前虽未见过我本人,可昨日比赛的时候,我们都在登录册上签了姓名,他肯定是瞧见了我的名字。
这几日,我们一大帮子人频繁往来寺院,如此显眼,想要打探到我们的住处,肯定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瞧他今日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还找上门来动手。
依我看,肯定是对鳞儿余情未了,还想要找他呢。”
我忍不住埋怨道:
“瞧瞧你在苏州干的好事,这下可好,与那叶昶结下这么个梁子,往后可如何是好?”
程彦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我还会怕他?今日他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这里又不是苏州,难道他还敢找到翰林院去不成?”
我接着说:“他身边那个叫江瑢的,我看其才情不在谢玉之下,今日在赛场的表现甚至比状元郎还出彩,回头我要去好好查一查他的来历。
还有那个更厉害的徐元献,也不可小瞧,明日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怕他作甚?不过是几个还未及第的监生罢了,不足为惧。我相信你明日定能赢他的。”程彦一脸笃定地说。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这次连累了陆文颂。
朱琦那边倒是好糊弄,可万一“刘木头”、谢玉回来看到文颂受伤,必定会详细询问缘由。
不行,得想个周全的托词才行。
程彦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
“要不这样,我就说三年前在苏州买了个丫头带回北京,谁能想到那丫头是拐子从叶昶家里偷来的小妾。
后来那丫头对我说还念着昶公子,便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回苏州去了。
她走了之后,便没了音信,说不定并未回华府,所以才造成了这场误会。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禁惊叹程彦编故事的本事,这一番瞎话说得简直滴水不漏,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正想着,又见他对着茶盏发起愣来,我好奇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
程彦回过神来,对我说:
“我原本想着朱琦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跟着我们出远门,肯定会拖后腿,哪晓得她竟三番五次出手相助。
不管是主动去打探其他队伍的虚实,还是今日和叶昶针锋相对,有勇有谋,挺厉害的!”
“朱琦她……她确实挺好。”我低下头,小声说道。
程彦见我这般羞涩模样,突然直直地望着我,问道:
“那到底是她好?还是我好?”
我一下子愣住了,抬起头问他:
“刚刚不是你在夸她有勇有谋吗?”
程彦说:“我可以说她好,但我不想听你说她好。”
这是什么道理?只许你夸,不许我说?
我一时间竟没明白过来,呆呆地望着程彦:
“明明是你执意邀请朱琦跟我们一起来参加比赛。
又让我陪她在车上说话,不都是你的主意吗?
现在怎么又不乐意了?你到底想怎样?”
“那时候你还没有钟情于她,我自然能拿你俩取乐;可如今见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我心里能好受吗?”程彦也直勾勾地盯着我。
哎呀!这个程彦真是让人无语,他发现我喜欢上了朱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吃起醋来。
“我一个丧了妻的男人,本就不再奢望什么金玉良缘,如今能找到一位两情相悦的好姑娘,梦徽,你难道不该为我感到高兴吗?”
我望着程彦的脸上,那两个透明镜片,反射出我整个上半身影。
透过镜片,他的双眸清澈明亮,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怨叹,又有一丝无奈,活像个被抢走了心爱娃娃的小女孩,哪还能高兴得起来呢?
与程彦相识以来的种种过往,如同潮水般在我脑海中不断地翻涌浮现。
自我十五岁那年,在英宗皇帝的宴席上与他再次相遇。
此后,我们一起读书、一起考试,又一同在翰林院共事。
他带我结交好友,分享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宝贝;在长平入狱的时候为我伸出援手。
他陪我回茶陵安葬兄长,带我畅游金陵城。
那些见不到他的日子,我的每一天都空洞难熬。
他关心我、保护我,视我为知己,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如此难过。
“好了好了,梦徽,别这样了。我们不是日日都在一起吗?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永远都陪着你,这样总行了吧?”
我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伸手反盖在我的手上,深情地望着我说:
“长安,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魔咒?
为什么我的心里、脑子里全都是你?
我只想对你好,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对你好。”
顷刻间,我只觉得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气血好似湍急的流水般涌上心头,连四肢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憨憨一笑,回应道:
“程梦徽,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好,你对我最好了,我心里都清楚着呢!呵呵……”
程彦见我已然明白他的心意,神色也渐渐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朱琦的声音:
“长安、梦徽,你们在屋里吗?”
“怎么又是她!这个朱小姐真是阴魂不散啊!”程彦一脸无奈,抬手捂住额头说。
我笑了笑,连忙走过去开了门。
“朱琦,快进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哎,我打探到一个超级大秘密,赶紧过来跟你们说。”朱琦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来。
“我的大小姐,你又打探到什么秘密了呀?”程彦问道。
“你们知道和尚那队到底是什么人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尽各种办法,终于弄清楚他们的来头了。”
“他们是什么来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程彦催促道。
“他们是宗纯法师从日本带过来的亲传弟子,是三个日本和尚呀!”
“日本人?原来是这样,这下就说得通了!”程彦恍然大悟道。
“说通什么了?”我和朱琦异口同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