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并未因黎明的到来而停歇,反而以更具体、更卑劣的方式,侵蚀着团队的每一个角落。
苏晴赶到父母家时,老两口正坐在客厅里,脸色发白。母亲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抹布,无意识地反复擦拭着已经光洁如镜的茶几表面。父亲则闷头抽着烟,眉头拧成了疙瘩,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爸,妈……”苏晴刚开口,声音就有些哽咽。
“小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母亲立刻抓住她的手,冰凉的温度让苏晴心里一揪,“早上那几个不像好人的人,还有那……那吓人的包裹……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父亲猛地摁灭烟头,声音沙哑而沉重:“闺女,干你们这行,揭露黑幕,爸支持!但不能把命搭上啊!要不……这报道咱不写了,这案子咱不管了,行不?爸妈就你一个女儿……”
看着父母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担忧,苏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知道,这是楚啸天最毒辣的一招,攻击她最柔软的软肋。
她深吸一口气,反握住母亲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爸,妈,你们别怕。我没得罪人,是我们正在做的这件事,触碰到了坏人的利益。他们害怕了,所以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吓退我们。”
她顿了顿,看着父母的眼睛:“如果我们现在退缩了,那坏人就得逞了,会有更多像李建国叔叔那样的家庭被坑害,会有更多像刘倩阿姨那样的人被威胁。那我这个记者,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的眼圈红了,父亲沉默着,又点起一支烟。
这时,程日星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眼神锐利但穿着便装的小伙子到了。他们是苏晴通过私人关系找来的专业安保人员。
“叔叔阿姨,我叫小陈(程日星化名),是苏晴的朋友。”程日星表现得异常沉稳,语气恭敬,“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暂时需要接您二老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住几天。地方都安排好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绝对舒适。”
苏父苏母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又看看女儿坚定的眼神,最终,苏父重重叹了口气,把烟摁灭:“走吧!我们老了,不能拖孩子后腿!”
转移过程迅速而隐蔽。程日星安排了一前一后两辆车,路线迂回,时刻注意反跟踪。到达位于市郊一个高档小区内的安全屋后,苏晴看着屋内齐全的生活设施和严密的安保系统,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爸,妈,委屈你们几天。”苏晴抱着母亲,轻声说。
“不委屈。”母亲拍着她的背,声音还有些发颤,“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啊!”
林晓在市局经侦支队外面等了一上午,得到的回复依旧是“领导在开会研究”、“需要进一步核实”。那种无形的、软绵绵的阻力,让她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王支队可能已经尽力,但楚啸天的影响力,如同粘稠的泥沼,延缓着一切进程。
中午,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晓晓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大伯刚打电话来,吞吞吐吐的,说有人向他打听你工作上的事,还暗示……说你现在接的案子很危险,让你……差不多就行了。”
林晓的心猛地一沉。楚啸天的手,果然也伸向了她的家人。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寒意,用轻松的语气安抚母亲:“妈,没事,就是普通的案子,可能涉及到一些人不愿意被查,所以想吓唬人。你让大伯别担心,也告诉家里其他亲戚,不用理会。”
挂断电话,林晓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有来自案件推进的阻力,更有来自亲人的担忧形成的压力。她闭上眼,想起余年那句“当我们选择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彼此,就是最坚实的后盾”,才重新汲取到力量。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整理行政诉讼可能需要的材料。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绝不能坐以待毙。
程日星手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这并没有影响他高效的执行力。安排苏晴父母转移、协调安保人员、巡查其他团队成员家庭住址周边的安全情况,他做得井井有条。
在巡查林晓家附近时,他果然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小区门口晃悠。放在以前,他可能会直接带人上去“盘道”,用拳头问出幕后主使。但这一次,他没有。
他记住了那两人的体貌特征和使用的摩托车车牌(虽然是套牌),然后匿名向辖区派出所举报了“小区门口有可疑人员长期徘徊,影响居民安全”。同时,他联系了小区物业,以业主家属的身份,提醒他们加强安保巡逻。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车上,通过加密频道向余年汇报:“余老师,林晓家附近有眼线,已经用‘合法’方式处理了,暂时应该能清净点。”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莽撞的冷静和沉稳。
余年在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日星,你做得很好。”
程日星摸了摸鼻子,有点不习惯被这样表扬,但心里却有一股暖流划过。他渐渐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好勇斗狠,而是能用最有效、最聪明的方式解决问题,保护好身边的人,同时不给自己和团队留下后患。法律和规则,有时候比拳头更好用。
当外部的信息源一个个被切断,老周成为了团队最重要的眼睛和耳朵。他面对屏幕上不断弹出的“连接失败”或“访问受限”的提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在键盘上更快地飞舞。
他在虚拟世界中构筑着更复杂的防线,设置更多的跳板和诱饵,像一只耐心的蜘蛛,重新编织着被破坏的信息网络。同时,他利用之前捕捉到的“盾甲科技”的攻击特征,反向渗透,尝试定位其更多的服务器节点和人员信息。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数据的洪流中,每一个字节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他还加强了对楚啸天及其核心关联人员通讯的监控强度,试图从他们可能因急躁而产生的疏忽中,找到新的突破口。压力之下,他反而更加沉静,如同深海中的磐石,默默承受着暗流的冲击,岿然不动。
办公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键盘声、偶尔响起的电话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承受着来自不同方向的压力,但没有人提出放弃。余年的身影穿梭其间,时而低声与林晓讨论法律条文,时而查看老周屏幕上的数据流,时而拍拍程日星的肩膀。
他们像一群被围困的战士,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软肋受制,但手中的武器(法律、证据、智慧)依旧紧握,眼中的火焰未曾熄灭。风暴还在持续,但坚守的阵地,寸土未失。成长的痕迹,在每个人身上悄然显现。真正的总攻,正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