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鬼瘴深处彼岸香
黑水居,玄字七号房。
元盘膝而坐,身前悬浮着几样物事:一枚得自百晓斋的简陋玉简,记录着葬魂谷的只言片语;一截在镇中杂货铺购得的“阴沉木”,散发着微弱的辟邪之力,对此地阴气却效果寥寥;还有几株泛着幽蓝光泽的“蚀心草”,是炼制某些阴毒丹药的辅料,却也蕴含着精纯的阴属性能量。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反复剖析着那缕已被净化、但特性已被铭记的诡异气息,并与玉简中的描述、手中的灵材相互印证。
“鬼瘴……非毒非煞,更近于一种法则层面的污染,能侵蚀灵力,扭曲神识,甚至引动心魔。”元眸光深邃,指尖一缕混沌之气缠绕,模拟着那灰色气息的构成,“寻常辟邪手段,如同以凡水灭真火,徒劳无功。需以至阴克至阴,或以至高法则强行净化。”
至阴克至阴?他如今“修为低下”,强行净化消耗过大,易暴露根底。那么……
一个念头在他心海中浮现,对应着七十二真身相中,那与死亡、幽冥、轮回紧密相关的一相——【彼岸花相】。
“花开彼岸,见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喻示着生死轮回,幽冥接引……以此相之力,或可在这片极阴鬼蜮中,如鱼得水,甚至反客为主。”
心念既定,他不再犹豫。周身气息陡然内敛到极致,那模拟出的“练气一层”波动也彻底消失,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块顽石。意识沉入丹田深处那混沌与星辉交织的根源之地,引动那早已烙印在真灵深处的“相”之种子。
没有华光异彩,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变化。只在元的识海之中,一幅瑰丽而诡异的画卷徐徐展开:
无边无际的暗红色大地,天空是永恒的死寂灰蒙。一条浑浊忘川之水无声流淌,河畔,大片大片赤红如血的花朵肆意绽放,花瓣妖异翻卷,如龙爪,如火焰,绵延成海,直至视野尽头。那便是彼岸花,死亡与轮回的象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美丽与悲伤。
“彼岸花开,幽冥路引。”
一声若有若无的道音在元神中回荡。现实中,元身上的青布旧衫依旧,但他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缥缈气息笼罩了他,眼神变得幽深,仿佛映照着那片彼岸花海。他的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赤红灵光悄然流转,带着一丝轮回的寂灭之意。
【彼岸花相】, 初凝!
此相并非主战之相,其核心在于适应、沟通与转化幽冥、死亡之力。在此相状态下,他对阴煞之气的感知将提升到极致,并能一定程度上免疫乃至吸收鬼瘴的侵蚀,更能窥见一些常人所不能见的幽冥景象。
恰在此时,窗外天色彻底暗下,一轮惨白的圆月爬上中天,清冷的光辉洒落,却驱不散黑水镇与葬魂谷上空那愈发浓郁的灰色瘴气。
呜——!
一阵若有若无、缥缈空灵的歌声,伴随着愈发阴冷的夜风,从黑水河下游的葬魂谷方向隐隐传来。那歌声非男非女,婉转凄迷,直透神魂,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循声而去。
镇中仅存的灯火迅速熄灭,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紧闭门窗,布下重重防护,脸上带着恐惧与凝重。月圆之夜的“鬼女歌声”,是黑水镇最大的禁忌。
元站起身,推开房门。院中月光如水,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朝着葬魂谷方向飘然而去。周身那彼岸花相的气息自然流转,将弥漫在空气中的稀薄鬼瘴悄然吸收、转化,不仅未受其害,反而如补益一般。
黑水居屋顶暗处,两道黑影悄然浮现,正是黑水帮的帮主,那位金丹中期的阴鸷老者,以及曲护法。
“帮主,他果然去了!”曲护法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忌惮。
阴鸷老者目光锐利,盯着元消失的方向,沉声道:“此子深不可测,昨日手段绝非偶然。他竟能无视外围鬼瘴……跟上去,远远盯着,且看他能否探出那谷中真正秘密。若他得手……”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坠了上去,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在数里之外,以秘法遥遥感应。
元的速度看似不快,实则缩地成寸,片刻间已至黑水河下游。河水在此处变得更加漆黑如墨,粘稠得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污血。两岸草木凋零,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的鬼瘴已浓郁得化为实质般的灰色雾气,伸手难见五指。
那缥缈的歌声在此处清晰了许多,愈发凄婉动人,引导着方向。
元运转彼岸花相,双眸之中隐隐有赤红光芒一闪而过。在他视野里,灰色的鬼瘴不再构成阻碍,反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脉络”。而那歌声的来源,也并非单一方向,而是从谷地深处某个核心点,如同波纹般扩散开来。
他循着这“脉络”与“波纹”,深入葬魂谷。
谷内地形复杂,白骨随处可见,有人类的,也有各种妖兽的,皆被阴气侵蚀得漆黑脆弱。越往深处,鬼瘴越浓,甚至开始主动凝聚成各种扭曲、哀嚎的鬼影,扑杀而来。这些鬼影蕴含的侵蚀之力,足以让筑基修士瞬间灵力溃散,神识重创。
然而,当这些鬼影靠近元周身三尺之地时,他指尖那缕赤红灵光便微微一闪,鬼影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溃散,化为精纯的阴气被彼岸花相吸收。
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
跟在后方的黑水帮主与曲护法,凭借一件探查法器远远感应,皆是心惊肉跳。他们看到元在能令金丹修士都寸步难行的核心鬼瘴区,竟如闲庭信步,所有扑向他的鬼影都莫名消散。
“他……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曲护法声音干涩。
黑水帮主脸色阴沉:“此子所修功法,必是极高明的幽冥神通!看来,那谷中机缘,合该为我所得!”他心中贪念更盛。
元并未理会身后的尾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前方景象吸引。
穿过最浓郁的鬼瘴区域,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位于山谷最深处的盆地,中央竟有一片不大的湖泊,湖水漆黑,却平静无波,倒映着天上那轮惨白的圆月。湖心处,有一小岛,岛上生长着一株巨大无比的、通体如墨玉雕琢般的奇树。
而那道牵引了无数亡魂的缥缈歌声,正是从那墨玉奇树下传出。
借着月光与彼岸花相的视角,元看得分明——树下并无什么“鬼女”,只有一具盘膝而坐的白玉骨骸!骨骸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某种道韵,其双手捧在胸前,掌心之中,托着一朵缓缓旋转、散发出迷蒙光辉与凄婉歌声的虚幻之花!
那花的形态,与他凝聚的彼岸花相,竟有七分神似!只是更加虚幻,充满了执念与不甘。
“并非古尸通灵,而是大能坐化后,残存执念与极阴之地结合,孕育出的‘魂引妖花’。”元瞬间明悟,“此花以歌声吸引生灵,吞噬其神魂精气,滋养那具白玉骨骸,企图……逆死转生?”
也就在他看清那魂引妖花的瞬间,脑海中关于【彼岸花相】的感悟骤然加深,与此地环境、与那朵妖花产生了玄妙的共鸣。他感觉到,若能收取这朵由大能执念与极阴之地孕育的魂引妖花,以其为核心,必能将初凝的彼岸花相推至小成,甚至借此冲击金丹巅峰!
然而,那具白玉骨骸,虽无生机,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至少也是元婴层次的存在坐化所留。其本能守护,绝非易与。
元的眼神锐利起来,彼岸花相的气息在周身流转,与整个盆地的极阴气场隐隐对抗。
时机已至。是悄然退去,还是……虎口夺食?
他缓缓抬步,踏上了那漆黑如镜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