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部队的成员在前引路,众人踏上了返回产屋敷宅邸的路。
这一路,走得无比漫长。
并非因为路途遥远,而是这群刚刚从地狱深渊爬回人间的剑士,每挪动一步,都在对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崩裂般的剧痛。
宇髄天元的左臂用简易的绷带吊在胸前,额角的冷汗混着血污,每一步都让他牙关紧咬。
“啧,真是不华丽的退场……”
他低声吐出一句抱怨,目光却瞥向了身旁的炼狱杏寿郎。那半边被鲜血彻底浸透的身躯,让他默默将后续的话咽了回去。
炼狱杏寿郎本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张沾染血迹的脸上,依旧挂着太阳般炽热的笑容,甚至还有余力与身旁的“隐”部队成员交谈。
“哈哈哈!放心!这点皮肉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那只完好的手掌重重拍在对方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那名年轻队员一个趔趄。
“倒是你们,连夜奔波,辛苦了!主公大人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那名“隐”部队成员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
“主公大人他……他真的没事!虽然……虽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下一句话,音调陡然拔高,眼眶瞬间被泪水淹没。
“而且!而且!主公大人传话,说这一次,我们鬼杀队终于可以真正地……解散了!”
解散。
这个词,仿佛拥有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所有人的脚步都僵在了原地。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悲鸣屿行冥双手合十,那双空洞的眼眶中,血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沿着脸颊的沟壑滑落。
“解散……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颤抖得不成样子。
“延续了……千年的使命……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甘露寺蜜璃再也忍不住,她捂住嘴,剧烈的、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身体因后怕与狂喜而颤抖。
时透无一郎仰起头,那双薄荷绿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天空,白云的倒影在他眼中缓缓流淌。
“哥哥……你听到了吗……”
不死川实弥猛地别过脸去,用那只布满狰狞伤痕的手背,狠狠地、粗暴地抹过眼角。
“切……什么解散不解散的……老子才不在乎……”
他的声音嘶哑,却掩盖不住浓重的鼻音。
伊黑小芭内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紧闭着双眼,那一直紧绷的肩膀,此刻正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富冈义勇依旧站着,面无表情,但那只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眼底那片万年不化的冰川,终于显露出一丝融化的迹象。
只有炭治郎、善逸、伊之助这三个少年,还未能完全消化这个词语所蕴含的庞大分量。
“解散……是什么意思啊?”
善逸茫然地发问,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炭治郎的身体僵了僵,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感洪流冲垮了他的理智,眼眶在一瞬间就红透了。
“是说……鬼杀队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吗……”
“猪头!”
伊之助难得地没有咆哮,他只是低下头,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传出。
“以后……就再也不用战斗了吗……”
晓月桐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斑驳的阳光下,平静得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解散。
对这群将生命燃烧在斩鬼之路上的剑士而言,这是一个沉重到极致,却又温暖到极致的词。
但对他而言……
晓月桐的脑海中,一幅幅画面无声闪过。
鬼舞辻无惨已死,这个世界的“主”线确实已经终结。
鬼杀队的千年宿命也走到了尽头。
可是……这个世界,真的就此迎来了绝对的太平吗?
他想起了那些散落在日本各地的、可能还未被彻底肃清的残存之鬼。想起了那些被无惨之血污染,却又脱离了掌控的零星存在。
想起了……
“桐先生。”
炼狱杏寿郎洪亮的声音,将晓月桐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晓月桐侧过头,看向这个笑容依旧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男人。
“怎么了?”
“您在想什么?”
炼狱杏寿郎笑着发问,他的洞察力一如既往的敏锐。
“我看您的表情……似乎还有什么心事?”
晓月桐的目光重新投向前方,沉默了片刻。
“没什么。”
他淡淡地开口。
“只是在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接下来?”
炼狱杏寿郎愣住了。
“桐先生,无惨已经死了,鬼杀队的使命也结束了……您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吗?”
晓月桐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头,遥望着远方那绵延起伏的山脉轮廓。
“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
“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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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屋敷宅邸。
当众人踏入那扇熟悉的宅邸大门时,迎接他们的,是海啸般的欢呼与决堤的泪水。
“诸位大人!”
“您们回来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无数“隐”部队的成员冲了上来,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庭院。
炭治郎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祢豆子!”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祢豆子就站在走廊之下,嘴里依旧咬着那截青翠的竹筒,一双粉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快要溢出的担忧与焦灼。
在看到炭治郎的瞬间,她猛地冲出,小小的身躯重重撞进了哥哥的怀里。
“呜——呜呜呜——!”
她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能用模糊不清的呜咽,宣泄着所有的恐惧与思念,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炭治郎破烂的队服。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炭治郎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声音被哽咽彻底吞没。
“我回来了……祢豆子……我回来了……”
善逸看着这一幕,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一次泛滥成灾。
“祢豆子酱!我也回来了!我也超级超级担心你啊!”
他哭喊着,张开双臂就想扑过去,却被伊之助一把从后面死死拽住了衣领。
“笨蛋!别去打扰他们!”
“你放开我!猪头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
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引得周围那些还在哭泣的“隐”部队成员都忍不住破涕为笑。
就在此时。
一个无比温和,却又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的声音,从宅邸深处缓缓传来。
“诸位……辛苦了。”
所有的嘈杂,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众人抬起头,望向那个静静坐在走廊上的身影。
产屋敷耀哉。
鬼杀队,第九十七代当主。
他的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着被诅咒侵蚀的痕迹,身上也有着显而易见的伤,但那双温柔的眼眸,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平静而包容。
“主公大人!”
九柱,不,如今幸存的柱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悲鸣屿行冥的声音颤抖着,血泪再次滑落。
产屋敷耀哉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唯一站着的晓月桐身上。
“桐……”
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感激。
“谢谢你。”
晓月桐没有跪下,他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与产屋敷耀哉对视。
“不用谢。”
他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
产屋敷耀哉笑了,那笑容温和得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你做到了。”
他说。
“你做到了连继国缘一先生都未能做到的事。”
“你终结了这延续了整整千年的噩梦。”
“你拯救了无数本该在绝望中逝去的生命。”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你……是鬼杀队的英雄。”
晓月桐沉默了片刻,庭院里只剩下风的声音。
“我不是英雄。”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产屋敷耀哉没有反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那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作为鬼杀队的当主,我在此,正式宣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剧烈地擂动着胸膛。
“鬼杀队……正式解散。”
轰——
这句话,如同神明最终的敕令,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解散。
真的……解散了。
悲鸣屿行冥俯下身,泣不成声。
炼狱杏寿郎笑着,眼眶却红得骇人。
宇髄天元深深低下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甘露寺蜜璃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透无一郎仰望着天空,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过他年轻的脸庞。
不死川实弥别过脸,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伊黑小芭内闭着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
富冈义勇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真正的,属于人间的温暖。
炭治郎抱着祢豆子,泪流满面。
善逸和伊之助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
只有晓月桐。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这群在哭泣中获得新生的人们,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
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恭喜。”
他轻声说。
“你们……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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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产屋敷宅邸的庭院里,点起了无数盏温暖的灯笼。
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将整个宅邸映照得如同白昼。
幸存的柱与炭治郎等人围坐在一起,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都经过了蝶屋的女孩们细致的包扎。
“隐”部队的成员们端来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四溢,摆满了整张长桌。
“诸位大人!请用餐!”
他们恭敬地鞠躬。
“今晚,主公大人特意吩咐,要为诸位准备最丰盛的宴席!”
“哈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宇髄天元第一个抓起筷子,完全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啊——好吃!这味道真是太华丽了!”
炼狱杏寿郎也笑着拿起筷子,大口咀嚼着米饭和烤肉。
“嗯!美味!”
他吃得酣畅淋漓,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一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
善逸和伊之助更是毫无形象可言,两人为了争抢一块天妇罗,几乎要把脸埋进盘子里,吃得满嘴流油。
“猪头!那个是我的!”
“笨蛋!是我先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