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一股迥异于北境荒芜与葬星海死寂的、混杂而磅礴的灵气便扑面而来。林凡一行人现身于一片荒芜的山谷中，举目四望，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恢弘城市的轮廓，更远处，则有无数仙山楼阁悬浮于云海之间，灵光宝气冲霄而起。
中域，玄荒大界之心脏，万族林立，强者如云。
“好浓郁的灵气，而且……驳杂不堪。”苏妙微微蹙眉，感受着空气中交织的无数种属性灵力，“在这里布阵，需更加小心，极易被干扰。”
苍木长老则深深吸了一口气，圣藤之心在他怀中发出舒缓的绿光：“此地生机远比北境旺盛，但法则也更为坚固、复杂。”他看向林凡，“小友，接下来如何打算？”
林凡闭目感应片刻，识海中的“寻迹秘卷”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晕，指向中域深处。“厚土之魄的感应指向东南方向，具体位置尚不明朗。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落脚点，打探消息，并尽快恢复伤势。”
他与化神修士赤阳尊者一战，虽借混沌衍化之力惊退强敌，但自身也受了极重的道伤，混沌金丹上的裂痕尚未完全弥合，强行催动混沌心核的后遗症仍在。在中域这等龙潭虎穴，没有足够的实力，寸步难行。
“前方那座大城，应是‘天枢城’，乃中域有名的散修聚集、信息交汇之地。”苏妙指向远方那恢弘的轮廓，“我们可以先去那里。”
众人并无异议，收敛气息，化作寻常修士模样，朝着天枢城方向低空飞遁。
越是接近天枢城，越是能感受到中域的繁华与深不可测。天空中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灵兽坐骑穿梭如织，地面上修士摩肩接踵，金丹多如狗，元婴亦不时可见。城门口虽有守卫，但并未严加盘查，只需缴纳少许灵石便可入内。
一进入城内，喧嚣的声浪便席卷而来。宽阔的街道以某种坚固的青石铺就，两旁店铺林立，丹药、法器、符箓、功法玉简琳琅满目，叫卖声、议价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直接在街边摆下擂台，公开比斗，引来不少人围观。
“不愧是中域，光是这座天枢城，其底蕴就远超南疆、北境任何一座城池。”苏妙传音道，眼神中带着警惕，也带着一丝身为天工府执事对繁华造物的审视。
林凡默默点头，他的混沌之眸悄然运转，能看见这座城市下方，隐藏着无数繁复强大的阵法脉络，勾连地脉，引动周天星辰之力，其精密与强大，远超想象。暗处，更有几道隐晦而强大的神识，如同蛛网般笼罩着整座城市，显然是坐镇此城的强者。
他们寻了一间看似普通，但客流不小的茶楼，要了一间雅座，点上一壶灵茶，看似休息，实则在嘈杂的人声中，捕捉着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天剑阁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剑冢异动频频，据说连闭关多年的剑无涯阁主都惊动了！”
“何止！炎阳宗前段时间好像在北境吃了瘪，赤阳尊者回来时脸色难看得很，据说下令严查一个叫‘林凡’的修士……”
“林凡？没听说过，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能让炎阳宗如此兴师动众？”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炎阳宗现在悬赏高的吓人，活捉林凡者，赏极品灵脉三条，神通秘法任选！提供确切消息者，亦有重赏！”
“嘶……三条极品灵脉？！这林凡难道是撬了炎阳宗的祖坟不成？”
“谁知道呢？不过最近中域确实不太平，除了炎阳宗和天剑阁，好像天工府也在暗中搜寻什么，还有几个古世家也动作频频，据说跟什么‘五行圣物’、‘万灵祖地’的传闻有关……”
“万灵祖地？那不是上古传说吗？难道真要现世了？”
听着周围的议论，林凡面色平静，但心中已然绷紧。炎阳宗的悬赏比他预想的还要高，天工府果然也追到了中域，甚至连“万灵祖地”的消息都已开始流传。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就在这时，茶楼门口一阵骚动，几名身着炎阳宗核心弟子服饰的修士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神色倨傲，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最后竟径直朝着林凡他们所在的雅座方向走来！
苏妙和木灵族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法力暗凝。
林凡却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混沌之眸早已看穿，这几人并非发现了他们的身份，而是……看中了他们旁边一桌几位正在低声交谈的、来自南疆的修士。
“你们几个，从南疆来的？”那炎阳宗弟子语气不善地问道，“可曾见过画像上此人？”他抖手展开一幅灵力凝聚的画像，正是林凡易容前的模样！
那几位南疆修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
炎阳宗弟子冷哼一声，又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想找出破绽，最终才悻悻收起画像，警告道：“若见到此人，立刻上报！否则，以同党论处！”说完，才带着人转身离开。
茶楼内短暂的寂静后，再次恢复了喧嚣，但不少人看向林凡这一桌陌生面孔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探究。
“此地不宜久留。”苍木长老传音道。
林凡点了点头。炎阳宗的搜查比预想的更严密。他正欲起身离开，忽然，怀中的造化玉碟残片，以及刚刚收取的玄冥真水，同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厚重与承载意味的共鸣！
这共鸣并非指向东南，而是……向下！指向这天枢城的地底深处！
林凡心中一震，难道……厚土之魄的线索，或者说其本身，就在这天枢城之下？！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对苏妙等人传音：“有发现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从长计议。”
一行人迅速离开茶楼，在城中寻了一处由散修联盟开设、相对鱼龙混杂但也更便于隐藏的客栈住下。
房间内，布下隔绝探查的阵法后，林凡将方才的感应告知众人。
“厚土之魄在地下？”苏妙讶然，“天枢城建立万年，地下早已被无数阵法、洞府、甚至前代遗迹占据，错综复杂，危险程度未必低于葬星海。”
“而且，若厚土之魄真在此城之下，为何这么多年无人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无人能取？”苍木长老提出疑问。
林凡沉吟道：“造化玉碟与玄冥真水的感应不会错。厚土之魄乃大地本源，最是厚重载物，善于隐匿。它可能深藏于地脉核心，或者被某种天然禁制或前人布置所封印。其气息与整个天枢城，乃至中域大地融为一体，若非身怀同源圣物或特殊机缘，极难察觉。”
他眼中光芒闪动：“无论如何，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天枢城地下结构图，尤其是关于地脉走向和古老遗迹的部分。”
“这种图纸，恐怕只有掌控天枢城的几大顶级势力才有。”苏妙蹙眉，“我们初来乍到，如何获取？”
林凡目光扫过窗外繁华而危险的街道，缓缓道：“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这天枢城龙蛇混杂，自有其黑暗中的规则。或许，我们可以从那些常年在地下活动的‘地老鼠’身上，找到突破口。”
新的冒险，已然在这中域的核心之地，悄然展开。寻找厚土之魄的旅程，注定要与这天枢城光鲜表象下的暗流，紧密交织在一起。
天枢城光鲜的表象之下，潜藏着另一套运行法则。林凡所需的“地老鼠”——那些常年混迹于城市阴影面，精通地下通道、黑市交易与灰色情报的修士，并非难寻。通过几枚上品灵石和一些不惹人注意的试探，苏妙很快便联系上了一个绰号“老鬼”的中间人。
在城中一处鱼龙混杂、灵气污浊的巷弄深处，一间挂着昏黄灯笼的破旧符箓店后院，林凡见到了这位“老鬼”。他干瘦得像一截枯柴，修为不过筑基后期，但一双眼睛却浑浊中透着精明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客官想要天枢城地下的‘活点图’？”老鬼嘶哑地笑着，搓了搓手指，“那东西，可不便宜。而且，要看您想知道多‘深’，多‘详细’了。”
林凡直接抛过去一个储物袋，里面是足够让金丹修士都心动的灵石。“要最详细的，尤其是涉及古老地脉节点和未被完全探索的遗迹区域。”
老鬼神识扫过储物袋，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简，却不是直接递给林凡。“图，有。但有些地方，光有图可不行。客官打听这些，想必是要下去办事。容老鬼多嘴一句，下面……最近可不太平。”
“哦？如何不太平？”林凡不动声色。
“地脉紊乱加剧，好几处原本稳定的通道最近都塌了。还有些常年在地下讨生活的老手，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老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有传言说，下面……‘醒’了什么东西。一股极其古老、极其厚重的意志，偶尔会扫过深层区域，让所有生灵都感到窒息。城主府和几大家族都派人下去查探过，但都讳莫如深。”
古老厚重的意志？林凡心中一动，这与厚土之魄的特性何其相似！
“多谢提醒，图给我。”林凡语气平静。
老鬼不再多言，将黑色玉简递过。林凡神识沉入，一幅庞大、复杂、立体的天枢城地下结构图呈现在他脑海中。密密麻麻的通道如同蚁穴，标注着势力范围、危险区域、资源点，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标记着“上古禁制”或“未知区域”的地方。而在图卷的最深处，靠近地脉核心的几个区域，被特意用暗红色标注，旁边有小字注释：“近期异常，慎入！”
其中一个名为“归墟渊井”的区域，异常标记最为醒目，而且其位置，与林凡感应到的厚土之魄共鸣方向，几乎重合！
“就是这里。”林凡收回神识，心中已有定计。
回到客栈，林凡将情况告知众人。听闻地下可能存在的古老意志与危险，气氛有些凝重。
“归墟渊井……我在天工府的古老卷宗中似乎见过这个名字。”苏妙蹙眉回忆，“传闻那是上古时期某次大战留下的地陷深渊，直通地肺，内蕴无穷地煞浊气，更能扭曲神识，吞噬灵力。是公认的绝地之一。”
“厚土之魄若真在此等绝地之中，获取难度恐怕远超玄冥真水。”苍木长老忧心忡忡。
林凡调息着体内依旧未曾完全复原的伤势，沉声道：“再难也要去。五行圣物已得其三，只差土、火二行便能开启万灵祖地。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炎阳宗的悬赏、天工府的窥伺，都如同悬顶之剑。
他看向苏妙：“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能够抵御地煞浊气，稳定神识，并且……尽可能隐匿气息，避开那可能存在的古老意志探查。”
苏妙点头：“地煞浊气可用‘净尘符’和‘戊土护身阵’抵御。神识方面，我有一套‘清心镇魂铃’的阵盘可以布置。至于隐匿……对方若真是大地本源意志的显化，寻常隐匿术恐怕效果有限。”
林凡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隐匿之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尽快准备其他物资，我们明日丑时动身，那时地脉活动相对平缓，城防也最为松懈。”
是夜，林凡独自在房中，并未调息疗伤，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丹田，尝试沟通那枚一直沉寂的混沌钟。
混沌钟乃时空至宝，其力量玄奥无穷。林凡此前多用于防御与时空缓速，但深知其能力远不止于此。他要尝试的，是更深层次的运用——扭曲自身存在的时间线，制造短暂的“存在感缺失”。
这不是隐身术，而是更本源的、让自身在短时间内从当前时空的“感知”中“滑脱”出去。若能成功，或许能瞒过那古老意志的扫视。
他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混沌钟的本源之力，混合着自身初步领悟的混沌衍化之道，开始在自己周身编织一层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时空褶皱。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力量，刚刚有所恢复的伤势又隐隐作痛，混沌金丹上的裂痕仿佛都在呻吟。
一次，两次……无数次失败。
时空之力稍有不慎便会反噬，林凡数次险些被紊乱的时间流卷伤。
但他没有放弃。混沌心核在压力下持续提供着支撑，对混沌法则的领悟在失败中一点点加深。
终于，在天将破晓前，他周身的空间极其微妙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破，旋即又恢复平静。一种奇异的“剥离感”出现，他明明就在房中，却仿佛与这个世界隔了一层极薄的、扭曲的琉璃。
成功了！虽然极其不稳定，维持时间也极短，但这无疑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林凡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次日丑时，夜色最深之时。
天枢城如同蛰伏的巨兽，大部分区域陷入了沉睡。林凡一行人如同鬼魅，按照“活点图”的指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条位于城市边缘废弃矿区深处的隐秘入口。
入口处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以及一股淡淡的、带着腥味的土腥气。通道向下延伸，漆黑不见底，仿佛直通九幽。
苏妙打出几道法诀，清心镇魂铃的微光笼罩众人，抵御着开始逐渐浓郁的地煞浊气。木灵族众人则凭借对大地能量的天然亲和，感知着前方通道的结构稳定性。
林凡走在最前方，混沌之眸穿透黑暗，洞察着前方每一处能量流动与空间结构。他并未立刻动用那尚不成熟的“存在感屏蔽”，而是将其作为最后的底牌。
通道蜿蜒向下，四周的岩壁从人工开凿的痕迹，逐渐变成了天然形成的、布满诡异苔藓和晶体的怪石。空气中的地煞浊气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凝聚成灰色的雾状，能侵蚀灵力护罩。偶尔还能听到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以及某种低沉、冗长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呼吸声。
按照地图指示，他们避开了几处标记为“塌陷区”和“凶兽巢穴”的地方，但随着不断深入，地图上标注的信息也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
“我们已进入未知区域了。”苏妙看着手中微微震颤的定位罗盘，轻声道，“地磁在这里非常混乱。”
就在这时，林凡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警戒。
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下敞开的洞口。浓郁得如同实质的土黄色煞气从中滚滚涌出，其中夹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的厚重威压！
洞口边缘的岩石上，铭刻着三个早已被岁月风化得模糊不清，却依旧能感受到其苍凉气息的古字：
归墟渊井。
而那让造化玉碟和玄冥真水产生共鸣的、属于厚土之魄的召唤，正清晰无比地从那无底的深渊之中传来！
同时，林凡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浩瀚、古老、仿佛与整个大地融为一体的庞大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盘踞在这渊井的深处。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四周地脉的律动。
真正的挑战，就在眼前。
（第七百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