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呸!这鬼地方,风里都带着铁锈沙子味!”
铅酋岭脚下,百越最大的集市——铅圩的入口处,一个戴着两层浸药麻布口罩、骑着匹矮小结实西南马的年轻人,被空气中弥漫的、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粉尘呛得连连咳嗽,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掀开口罩一角,吐出带着金属涩味的唾沫。即使隔着口罩,那粉尘也无孔不入,刺激着鼻腔和喉咙,带来阵阵痒意和恶心感。
不远处,一支装载着“排毒磁钱”的车队也正好抵达。领队的刘邦刚从车上跳下来,就看到那骑矮马的年轻人咳得弯下腰,马儿也不安地打着响鼻。刘邦乐了,叉着腰扬声道:“哟!这是哪位好汉,把这铅酋岭的‘仙气’当干粮啃呢?咳得跟破锣似的,颇有俺老刘当年的风范!”
那年轻人闻言,猛地抬起头,虽然风尘仆仆,口罩遮面,但那露出的眉眼间的锐利与久居上位的隐隐气势,却让刘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是一愣。
年轻人,或者说微服而来的嬴政,抬手缓缓掀开了自己的口罩。
刘邦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为了挡尘而胡乱系在脸上的布巾。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噗——”
“哈——”
两人几乎同时失笑出声,带着几分荒谬和无奈。
“怎么是你?!”
“首席\/刘副执政,您怎么在这儿?!”
周围的摊贩和行人好奇地张望,低声议论:“那两个官老爷咋了?迷路迷到咱这吃土的地方了?”“瞧那咳嗽的劲儿,不像迷路,倒像是来找罪受的!”
…
铅圩边缘,一个四面漏风的简陋茶棚下。
张良将嬴政、刘邦,以及闻讯赶来的萧何引到一张积了厚厚一层灰白色铅尘的木桌旁坐下。萧何下意识地用手指抹过桌面,指尖立刻沾上一层细腻滑腻的粉末,他眉头紧锁,掏出随身的小巧玉算盘,一边拨弄一边沉声道:“根据监测,铅圩周边土壤铅含量超限百倍,空气中铅尘浓度更是惊人。若这些粉尘随风雨流入郁水,下游三郡的渔业、灌溉…每年损失恐不下八万金。”
嬴政用沙哑的嗓音,言简意赅:“要么现在想办法根除,要么日后赔钱赔到为这片土地烧纸钱。”他说话时,能感觉到细微的粉尘随着呼吸往喉咙里钻,带来丝丝缕缕的金属甜腥气。
刘邦倒是“物尽其用”,顺手将桌上的浮灰扫进一个空布袋,嘿嘿一笑:“样品,带回去让格物院那帮小子们好好研究,省得再派人来吃土。”
这时,茶棚的主人,一位被称为黎嫂的爽利妇人,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牛骨汤走过来。她常年在此,似乎对周遭环境已有些麻木,只是歉然地笑了笑:“几位客官凑合喝点,暖暖身子。”说话间,棚顶一阵微风掠过,簌簌落下些许灰尘,正巧掉进她正要放下的汤碗里,在浑浊的汤面上漾开一圈灰白。
黎嫂手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强笑着自嘲道:“客官别见怪,咱这铅圩的牛汤,那是加了料的‘铅华汤’,喝一口,提神醒脑…还、还压秤!”她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但那笑容里的苦涩却难以掩饰。
桌上几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碗加了“料”的汤上,气氛微妙。刘邦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将那碗汤推到嬴政面前:“首席一路辛苦,这‘特色汤’您先请!”嬴政面无表情地推回给刘邦:“刘副执政押运物资,劳苦功高,正需增重,以显威仪。”萧何和张良也默契地将自己面前的汤碗推向刘邦。刘邦看着面前排开的四碗“铅华汤”,脸垮了下来,哀叹一声:“得,又是俺老刘当这试毒的!”
…
铅酋岭一处废弃的矿洞口,公输哲带着格物院的助手正在进行现场演示。
地上堆放着从灰雪塔运来的、黑曜石般的玻璃渣,旁边是从矿洞深处收集来的、颜色更深的铅锌矿尘。公输哲启动了一个小型装置,那装置核心刻着〈鼎位〉星纹,能将能量精准聚焦于一点。他将玻璃渣与铅尘混合,置于焦点。
微弱的能量光芒闪烁,混合物料迅速变得通红、软化、熔融,仅仅三分钟左右,便冷却凝固成一块表面光滑、色泽乌黑发亮、隐隐透着金属光泽的方正砖块。
公输哲拿起这块还带着余温的“玻璃砖”,用一根铜棒轻轻敲击。
“当——”
一声清脆悠扬、宛如玉磬般的声音响起,迥异于普通砖石的沉闷。
刘邦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发现了宝藏的商人,他凑上前,用手指弹了弹砖面,又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好东西啊!这声儿!这色泽!关中那帮钱多烧手的豪强肯定喜欢!拿来铺地、砌墙,甚至当乐器都行!一块砖,少说也能卖它五个银钱!”
萧何的算盘立刻噼里啪啦响起来,眼中也难得放光:“若能将此地铅尘大部分转化,年产此类砖块百万计,纯利可达数千金!几乎无本万利!”
嬴政拿起那块沉甸甸、触手冰凉坚硬的玻璃砖,仔细端详,指尖能感受到其致密光滑的质感。他屈指一弹,听着那清越的“银声”,沉声道:“便叫它‘秦砖银声’。日后,谁再嫌弃此地重金属为祸,就让他先买几块回家,日夜聆听这‘祸害’奏响的清音!”
…
消息很快在铅圩传开。
曾经做过矿监、人称“钻山鼠”的老吴,揣着他私下绘制的、标有隐秘矿道和富集区的兽皮图,找到了张良:“大人,俺有图!能省下不少开凿运输的力气!”
一个名叫阿渣的瘦削少年,皮肤因长期接触矿尘而显得有些灰暗,也鼓起勇气站出来:“我、我从小在山上跑,熟路!拉渣运料的活儿,给我两顿饱饭就成!”
黎嫂更是直接,一拍胸脯:“我的牛汤棚子,以后就是咱们‘制砖工’的食堂!我算入股!”
张良见状,当即取出纸笔,现场草拟了一份“铅华合股契约”:
百姓出劳力、矿道图、场地;
联邦出技术、核心设备、初期组织;
收益分配,百姓占四成,联邦占三成,地方财税占三成。
嬴政看过契约,用恢复了些的清朗嗓音补充道:“地方财税可再减一成,让利於民。但有一条件,”他拿起一块烧制好的“秦砖银声”,指着光洁的表面,“日后每块砖上,需刻印‘百姓制造’四字。要让那些花钱购买此砖的豪强大户们知道,是谁,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亲手将毒害化为了珍宝,拯救了自己的家园。”
老吴、阿渣、黎嫂等人闻言,激动得脸色涨红,齐声吼道:“成交!我们干!”
声音洪亮,震得茶棚顶上的积灰又扑簌簌落下一层,惹得众人一阵咳嗽,随即又是一阵带着希望的笑声。
…
首次大规模烧制试验,却出了点意外。
公输哲为了追求效率,稍稍调高了〈鼎位〉聚焦装置的功率。结果能量注入过猛,只听“噗”一声闷响,准备烧制的那片地面连同上面的混合料,瞬间熔融塌陷,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丈的、光滑如镜的亮黑色半球状凹坑!
恰逢项羽巡边路过,巨大的震动让他一个趔趄,一只穿着铁质战靴的脚恰好踩进了边缘尚未完全凝固的玻璃浆里。
“嗤——”
高温瞬间将他的靴底与熔融玻璃烧结在了一起!
项羽又惊又怒,猛地拔脚,带起一片粘稠的玻璃丝,那靴子底部已然覆盖上一层乌黑发亮的“水晶”底。
“公输哲!你这弄的是什么东西!是给老子定制水晶鞋吗?!”项羽怒吼,踩着那只瞬间“增高”且行动不便的靴子,模样颇为滑稽。
公输哲吓得冷汗直流,赶紧调整功率,指挥人手将那片巨大的玻璃熔融体划分成标准的砖格。
待冷却后,项羽那只靴子底部与玻璃彻底融为一体,硬邦邦的,走起路来“哐哐”作响,倒是真成了独一无二的“铅华水晶战靴”。
刘邦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拍着大腿笑道:“项帅!恭喜恭喜!日后上阵杀敌,不用再踩高跷了!就穿着这‘银声战靴’,往前一站,光这身高和这哐哐的动静,就能先把敌胆吓破三分!”
项羽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恶狠狠地瞪向刘邦:“刘老三!你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也塞进砖窑里,烧成个人形鼓槌!”
…
一月之后,铅圩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首批正式烧制的、底部刻着“百姓制造”的“秦砖银声”在集市上公开售卖。那清越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引得闻讯而来的各地商贾,尤其是关中豪强的采办们争相抢购。曾经令人避之不及的铅尘,化作了叮当作响的银钱。
参与项目的百姓们第一次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分红,阿渣用挣来的钱给妹妹买了一直想要的、染着漂亮颜色的头绳;黎嫂的牛汤棚扩大了规模,挂上了崭新的招牌:“铅华银声汤饼铺”。
看着圩集上人们脸上久违的、带着希望的笑容,阿渣忍不住跑到嬴政身边,仰头问道:“大人,以后…咱们这铅酋岭,还采矿吗?”
嬴政看着少年被山风吹得粗糙、却闪烁着求知光芒的脸庞,温和而坚定地回答:“采,但要记得——”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百姓耳中,
“——这山,这水,这土地,是留给子孙后代的基业,不是供我们这一代人挥霍透支、然后狼狈逃离的废墟。”
他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尚未处理的矿渣,以及远处依旧光秃的山岭,
“下次,若还有人敢为一己之私,罔顾生灵,肆意破坏…”
他的声音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让他自己躺进这熔炉,亲身感受一下,被烧制成砖、供人敲打的滋味。”
黎嫂听着,用力擦了擦眼角,对着熙熙攘攘的集市,用她那带着百越口音的官话,响亮地吆喝起来:
“来呦!喝一碗‘铅华’暖心汤,踩一块‘银声’致富砖!”
“毒尘变金砖,日子响叮当呦!”
新的民谣在铅圩的孩童间传唱开来,伴随着“秦砖银声”那清越的敲击声,汇成了一曲告别“铅”途末路、走向新生的希望乐章。张良站在喧嚣的集市边缘,对身旁的萧何和依旧穿着那只奇特战靴、面色不豫的项羽感叹道:“化腐朽为神奇,变毒害为珍宝,更要紧的是,让百姓成为这奇迹的主人。这,或许才是星纹之力,乃至联邦存在的真正意义。”
项羽哼了一声,别扭地活动了一下那只沉甸甸的“水晶”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些因为参与制砖而挺直了腰板的矿工和妇孺。这种将破坏力转化为创造力,让绝望之地重燃生机的过程,比他过去任何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都更让他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