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火铸汉魂
狰的耐心耗尽得比阳歌预想的更快。或许是新败的耻辱刺激，或许是来自泽部落本土的压力，他不再等待那传说中的“破墙锤”和“巨弩”。
在一个浓雾弥漫的黎明，泽部落发动了总攻。
没有复杂的战术，只有野蛮的力量倾泻。狰驱赶着超过三百名战士，如同黑色的潮水，扑向汉部落那尚未完全合拢的北段城墙。这其中，夹杂着数十名装备精良、披着镶嵌绿松石皮甲的核心武士，他们是狰的信心所在。
“呜——呜呜——”凄厉的牛角号声撕裂了晨雾，也惊醒了整个汉部落。
“敌袭！全体上墙！”獠的咆哮声如同炸雷，在营地内回荡。
早已严阵以待的战士们迅速冲向各自的防御位置。铁器与皮甲摩擦，脚步声急促却并不慌乱。数月来的艰苦备战，此刻化为了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
阳歌登上中央最高的了望台，目光冰冷地俯瞰战场。浓雾削弱了远程优势，却也更利于防守方隐藏实力。他看到了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看到了那个一马当先、身材异常魁梧、挥舞着巨型青铜战斧的身影——狰。
“弓箭手，预备！”岩灵的声音在墙头响起，冷静如冰。她所在的这段城墙，正是敌人主攻的方向。
泽部落的人冲近了，进入弓箭射程。他们举着简陋的木盾，发出野性的嚎叫。
“放！”
一声令下，墙头箭如飞蝗！但这一次，大部分箭矢撞在木盾上，未能造成预期中的杀伤。泽部落显然吸取了教训，前排的盾牌手数量众多。
“换铁镞！瞄准缝隙和腿部！”岩灵立刻调整命令。
装备了铁镞箭的弓箭手们屏息凝神，再次拉弓。嗤嗤嗤！锋利的铁镞轻易地撕裂了木盾，或者从盾牌下方钻入，精准地射入敌人的大腿、脚踝！惨叫声顿时响起，冲锋的浪潮为之一滞。
但敌人太多，也太疯狂。在狰的亲自督战下，后续者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猛冲。他们架起简陋的长梯，开始疯狂攀爬！
“滚木！礌石！”獠怒吼着。
沉重的圆木和石块被推下城墙，砸得攀爬者骨断筋折，惨叫着跌落。但仍有悍不畏死之徒跃上墙头，与守军展开血腥的肉搏。
墙头瞬间变成了绞肉场。青铜武器碰撞，怒吼与惨叫交织。汉部落战士凭借着墙头地利和血勇，死死抵挡。
狰看到了墙头的岩灵，看出她是这段防线的核心。他咆哮一声，竟然亲自抓住一架长梯，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他的巨斧轻易地格开砸下的石块，势头猛不可挡！
“拦住他！”几名战士挺矛刺去。
狰狂吼一声，巨斧横扫，竟然将几根青铜矛头齐齐斩断！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几名战士虎口崩裂，踉跄后退。狰一跃而上，落在墙头，如同凶神降临！他周围的汉部落战士竟被其气势所慑，一时不敢上前。
岩灵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摘下复合弓，搭上一支铁镞箭，瞄准狰那未被头盔完全保护的面门！
就在她即将松弦的瞬间，旁边一名泽部落核心武士猛地掷出一柄短矛，直取岩灵！岩灵被迫闪避，箭矢射偏，擦着狰的头盔飞过，带起一溜火星。
狰狞笑着，大步向岩灵逼来。巨斧带起恶风，势不可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墙垛阴影中窜出！是如石！他并未参与正面防守，而是始终如同幽灵般游弋，寻找关键目标。他手中的涂泥短弓几乎顶着一核心武士的后颈发射！
铁镞箭近距离穿透皮甲，那武士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如石动作不停，像山猫一样扑向狰的侧后方，手中的骨笛狠狠刺向狰的膝盖弯——那里是甲胄的薄弱处！
狰吃痛，身形一滞，暴怒地回身挥斧。如石却早已凭借灵巧的身手翻滚避开。
这短暂的阻滞给了岩灵机会！她弃弓，抄起倚在墙边的铁矛——这是坚手最新打造的试制品，矛尖狭长，闪烁着冰冷的灰芒。她低喝一声，全身力量灌注于臂，铁矛如同毒龙出洞，直刺狰因回身而露出的胸腹侧甲衔接处！
狰回斧格挡已来不及，只能勉强扭身。
“噗嗤！”
铁矛尖蕴含的可怕穿透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并未被坚韧的皮甲完全挡住，而是撕裂了皮革和内部的铜片，深深扎入了狰的肋骨之间！
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柄几乎没入身体的铁矛。剧痛和力量的飞速流失让他庞大的身躯摇晃起来。
“首领！”周围的泽部落武士惊骇欲绝，疯狂涌上来想救援。
“杀！”獠趁机带着一队精锐战士猛扑过来，死死挡住他们。
岩灵果断弃矛后撤，再次拾起弓箭，铁镞连珠般射向试图靠近狰的敌人。
阳歌在了望台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一面巨大的、用新鲜兽血染红的龙纹旗帜，用力挥舞了三下！
这是预备队出击的信号！
早已在墙内待命多时的、由各姓氏混编的最后生力军，在几位小队长的带领下，怒吼着从几个预先留出的隐蔽出口蜂拥而出！他们没有直接冲击敌军主阵，而是如同几把尖刀，狠狠插向了泽部落攻势已经显出疲态的两翼和后方！
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泽部落的攻势瞬间陷入混乱。前方攻城受挫，核心首领重伤濒死，侧翼和后方又遭到猛攻！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首领死了！” “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泽部落的军队终于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惊恐万状地向后逃窜，互相践踏，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汉部落战士士气大振，乘胜追击，喊杀声震天动地。
阳歌阻止了毫无节制的追击。“收兵！巩固防线！”他的声音透过号角传出。穷寇莫追，更重要的是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战场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哀嚎。浓雾散去，阳光洒落，照在那段染血的、却岿然不动的夯土城墙之上，照在战士们疲惫却洋溢着狂喜与自豪的脸上。
他们守住了！凭借坚固的城墙、锋利的铁器、以及最重要的——凝聚一心的意志，他们正面击溃了强大的泽部落主力！
岩灵走到奄奄一息的狰面前，拔出了那根铁矛。狰瞪大着眼睛，似乎仍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最终气息断绝。
小纺带着女人们冲上城墙，不顾血腥，忙着给伤员包扎止血，送上清水。她的动作麻利而稳定，看向战士们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獠拖着受伤的胳膊，还在大声吆喝着清理战场。坚手抚摸着城墙上一个被青铜斧劈出的浅坑，再看看手中仅有些许卷刃的铁矛，咧开嘴笑了。如石默默地将射出的铁镞箭一一找回，擦拭干净。夯看着几乎完好无损的城墙，憨厚的脸上满是自豪。鸦祭骨和巫则开始带领族人，默默收殓双方阵亡者的遗体，举行简单的仪式。
阳歌走下了望台，踏上城墙。战士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首领，看着那面猎猎作响的“汉”字旗。
他走到墙边，望向泽部落溃兵逃窜的方向，又回身看向身后这片伤痕累累却生机勃勃的土地，看向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如今却拥有同一个名字的族人们。
百感交集。
他缓缓开口，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天，我们流的血，铸成了我们的墙！” “今天，我们手里的铁，证明了我们的骨！” “今天，我们不再是谁的附庸，谁的猎物！” “今天，我们有了同一个名字——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的脸庞。
“这名字，不是赐予，是打出来的！是用血与火，用汗与泪，用我们所有人的拳头和智慧，从这片莽荒之地里挣来的！”
“记住这一天！记住身边的每一个人！记住这份力量！从今往后，汉部落的骨头，是铁打的！汉部落的魂，是火铸的！”
“汉！”
“汉！”
“汉！”
劫后余生的狂喜、胜利的骄傲、对未来的期盼，最终化为了这最简单、最有力的一声呐喊，冲霄而起，回荡在河谷之间，久久不息。
第四卷《文明之火》，于此燃成燎原之势。
（第七十六章 完，第四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