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城外,点将台高筑。
五千精锐甲士肃立于校场之上,鸦雀无声。阳光照耀在崭新的铠甲与锋利的兵刃上,反射出森冷而统一的光芒,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这支军队,以高顺陷阵营的老卒为骨架,填充了魏延、甘宁部曲中久经战阵的悍勇之士,更吸纳了部分慕名来投的荆襄健儿,经过数月严苛整训与竟陵充足粮饷的滋养,已然脱胎换骨,气象一新。
林凡一身玄色戎装,外罩猩红披风,立于点将台中央。徐庶、墨衡等留守文武立于其侧。台下,魏延顶盔贯甲,按刀而立,身后亲兵高举“魏”字将旗;甘宁则是一身便于水陆两栖作战的轻甲,背负双戟,眼神锐利如鹰,其麾下部分水军精锐亦混编入陆师,以应对武陵复杂的水网地形。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站在林凡身侧,同样一身简便戎装,手持蒲扇,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庞统。
“将士们!”林凡的声音以内力催发,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武陵蛮首沙摩柯,受奸人挑唆,悍然作乱,屠我城池,戮我百姓!其行可诛,其心当诛!今,我竟陵儿郎,应武陵太守之请,为荆南百姓之望,奉命出征,平乱安民!”
他目光扫过台下五千张坚毅的面孔,声音陡然激昂:“此战,非为私仇,乃为公义!非为掠夺,乃为守护!让武陵的百姓看看,让荆南的诸侯看看,也让那些躲在暗处煽风点火的魑魅魍魉看看,我竟陵之兵,是何等的威武之师,仁义之师!”
“威武!仁义!”五千人齐声怒吼,声浪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点将台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林凡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南方:“兵发武陵,荡平蛮乱!”
“吼!吼!吼!”
魏延、甘宁翻身上马,庞统也登上一辆特制的、兼顾舒适与防御的马车。大军在激昂的战鼓声中,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缓缓开拔,向着南方,向着那片烽火弥漫的土地,坚定前行。
竟陵军选择的路线,是庞统在沙盘上反复推演后确定的北路。这条路较之关羽所走的孱陵官道更为崎岖,多山地丘陵,行军难度更大,但好处是能更快地切入武陵郡的腹地,避开可能与关羽军产生直接摩擦的主要区域,也更便于执行庞统那“一石三鸟”之计中,联络本地士族、伺机接触沙摩柯的隐秘任务。
大军行动迅捷而有序。魏延亲率一千精锐为前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斥候更是放出二十里外,将前方地形、敌情(无论是蛮兵还是可能的其他势力)源源不断传回。
庞统虽在车中,却时刻关注着军情舆图,不时下达调整行军序列或速度的指令。他尤其关注墨衡“暗羽”传回的消息。
“报!军师,前方三十里发现小股蛮兵游骑,约二三十人,似在侦察我军动向。”斥候飞马来报。
魏延看向庞统,请示道:“军师,是否将其歼灭?”
庞统摇扇轻笑:“不必打草惊蛇。放他们过去,让他们看清楚我军的旗号与军容。正好借他们之口,告诉沙摩柯,除了关羽,还有我竟陵大军,已兵临城下!”
果然,那队蛮兵游骑见竟陵军阵容严整,甲胄鲜明,不敢靠近,远远窥探一番后,便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数日后,大军抵达竟陵与武陵边境一处名为“沮泽”的险要之地。此地沼泽密布,仅有几条狭窄的硬土小路可供通行,易守难攻。按照与诸葛亮的约定,关羽军应已从此地东侧数十里外的官道通过。
然而,就在魏延准备下令快速通过沮泽时,庞统却突然叫停。
“且慢。”他走下马车,眯着眼打量着前方雾气氤氲的沼泽和两侧茂密的丛林,“此地险要,若沙摩柯在此设下一支伏兵,虽不能全歼我军,但足以造成混乱,拖延我军行程。”
魏延不以为然:“军师多虑了吧?蛮兵主力应在围攻临沅,岂会分兵至此?且关羽大军刚过,若有伏兵,岂会放过他们?”
庞统摇头:“关羽兵威正盛,蛮兵避其锋芒,乃常理。而我军初至,沙摩柯若知我军动向,未必不想给我等一个下马威,挫我锐气。再者,蛮兵擅长山林沼泽作战,在此地设伏,事半功倍。”他转向甘宁,“兴霸,你带一队擅长攀爬、熟悉水性的弟兄,从侧翼摸上去,探查两侧山林与沼泽深处,仔细些。”
甘宁领命,点了数十名原锦帆旧部,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沼泽与密林。
约莫一个时辰后,甘宁返回,面色凝重:“军师料事如神!左侧山林之中,果然埋伏有约五百蛮兵,皆备强弓毒矢,藏于树上、草窠之中,若非仔细探查,极难发现!”
魏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面露敬佩之色:“若非军师谨慎,我军贸然通过,必遭重创!”
庞统嘿嘿一笑:“既已知之,便好应对。文长,你率一部人马,大张旗鼓,佯装主力从前路通过,吸引其注意力。兴霸,带你的人,以及我拨给你的一千山地健卒,绕到其埋伏圈侧后,听我号令,同时发动,将这根钉子拔了!记住,尽量生擒头目。”
命令下达,魏延率军敲响战鼓,旗帜招展,沿着小路缓缓前行,做出急于通过的姿态。而甘宁则率领一千余名精锐,在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下,利用沼泽和密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迂回到了蛮兵伏击圈的侧后方。
就在蛮兵注意力被魏延吸引,弓弦渐渐拉满,准备给予竟陵军迎头痛击之时,甘宁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如同猛虎出柙!
“杀!”
他身先士卒,双戟舞动如轮,率先冲入蛮兵阵中。其麾下将士也如下山猛虎,从蛮兵意想不到的方向发起了猛烈攻击。与此同时,前方的魏延也骤然回头,率军猛扑过来。
蛮兵猝不及防,顿时陷入前后夹击的混乱之中。他们擅长偷袭与山林游击,面对如此正面、迅猛的打击,阵脚大乱。加之甘宁部下悍勇异常,魏延部正面压力巨大,不到半个时辰,五百蛮兵便被斩杀百余人,余者皆溃散,其头目一名身材高大的“精夫”(蛮族小头领)也被甘宁生擒。
庞统命人打扫战场,将俘虏分开审问。从那名“精夫”口中得知,他们果然是奉沙摩柯之命在此设伏,目的正是为了迟滞、骚扰竟陵援军,沙摩柯对竟陵“支持金旋”的谣言深信不疑,视竟陵军为大敌。
庞统并未杀他,反而令人将其带至面前,好言安抚,并赐予酒食,然后正色道:“我主林军师,仁义布于四方,岂会行此龌龊之事?害死沙摩柯首领兄弟者,乃金旋,而指使金旋、并散布谣言者,乃北方曹操细作!汝等皆被奸人利用矣!今放你回去,将此言带给沙摩柯首领,望他明辨是非,勿中奸计,徒使亲者痛,仇者快!”
那蛮族精夫将信将疑,但见庞统不杀反而以礼相待,又听闻曹操之名,眼神已有动摇,最终在得到庞统承诺放其生路后,带着复杂的心情,被释放回山林。
处理完伏兵,大军顺利通过沮泽。此战虽小,却意义非凡。它不仅是竟陵军进入武陵后的首战告捷,更重要的是,初步实践了庞统“剿抚并用”、传递真相的策略,并在军中树立了庞统算无遗策的威信。
数日后,竟陵军前锋抵达临沅城北五十里处,与正在猛攻临沅西门的关羽军遥遥相望。
关羽闻报竟陵军已至,且兵容严整,不由心生诧异。他自恃勇力,认为竟陵军不过倚仗林凡诡计,实战之力未必如何,加之其走北路险道,竟能几乎与自己同时抵达城下,更让其有些意外。
出于礼节,亦为探查虚实,关羽派其子关平前往竟陵军营寨拜会。
关平来到竟陵军营,但见营寨扎得极有章法,暗合兵法,壕沟、拒马、哨塔一应俱全,巡逻士卒眼神警惕,步伐沉稳,显然训练有素。中军大帐外,魏延、甘宁按刀而立,虽对关平以礼相待,但眉宇间那股剽悍之气,却丝毫不逊于其父麾下的百战老卒。
进入帐中,只见庞统坐于主位(林凡不在,庞统代行主帅之权),正与几名将领商议军情。见关平到来,庞统起身相迎,态度不卑不亢。
“平奉家父之命,特来拜会庞军师,并商议协同破敌之事。”关平拱手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帐内悬挂的精细武陵舆图以及沙盘所吸引,那上面敌我态势标注得极为清晰,甚至比他们江陵军所用的还要详尽。
庞统笑道:“有劳少将军了。关将军虎威,连番激战,想必已重创蛮兵。不知如今临沅城下战况如何?沙摩柯主力位于何处?”
关平将城外战况简要说了一遍,言及关羽连日攻城,虽斩杀蛮兵甚众,但沙摩柯依仗蛮兵悍勇与地利,据城而守,一时难以攻克,其主力仍聚集于西门、南门一线。
庞统仔细听着,时而询问几句关键细节,其问题皆切中要害,显示出对军情敏锐的洞察力。最后,他沉吟道:“蛮兵倚仗城防与悍勇,强攻恐非上策,徒增伤亡。我观舆图,临沅城东南有一处名为‘雄溪’之地,乃是沙摩柯部重要后方据点,粮草辎重多囤积于此,且是其退往五溪深山老林的要道。若能出奇兵,袭取雄溪,则沙摩柯必惊慌回救,临沅之围自解,届时我军与关将军内外夹击,可获全功。”
关平闻言,心中一震。此法确实比一味强攻高明,但他也知雄溪地处偏僻,道路难行,沙摩柯岂会不设防?他迟疑道:“军师此计虽妙,然雄溪险远,恐不易至,若中埋伏……”
庞统羽扇轻摇,成竹在胸:“少将军不必担心。我竟陵军既提出此策,自有把握。可请关将军继续于西门、南门佯攻,吸引沙摩柯主力注意力。袭取雄溪之事,便交由我竟陵军如何?只是,需要关将军部予以一些配合,在特定时间,于特定方向,加强攻势……”
关平将信将疑,但见庞统信心十足,且此策若成,确实于战局大利,便答应回去禀告关羽。
送走关平后,魏延忍不住问道:“军师,袭取雄溪,风险极大,我军初来乍到,地形不熟,为何要揽下这硬骨头?”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文长,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帮关羽尽快破城?袭取雄溪是假,借此机会,让我军能动用起来,摆脱在此地枯坐、被关羽抢尽风头的局面,并创造与沙摩柯或其部下接触的契机,才是真!更何况,”他顿了顿,“若真能拿下雄溪,这破局首功,以及后续与沙摩柯谈判的最大筹码,可就落在我们手上了。这,才是‘一石三鸟’的关键一步!”
魏延、甘宁恍然大悟,对庞统的深谋远虑更为叹服。
竟陵军的营寨,如同磐石般扎根在临沅城北。与关羽军营中连日攻城带来的疲惫与焦躁不同,竟陵军营内虽也弥漫着战意,却更显沉稳与有序。庞统的马车周围,参谋人员进进出出,根据最新情报不断调整着沙盘上的标记;魏延、甘宁麾下的士卒,则抓紧时间休整、擦拭兵器,等待着那个关键的命令。
关羽站在自己的营帐外,遥望着竟陵军方向那严整的营盘和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己方的肃杀之气,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青龙偃月刀的铁杆,被他无意识地攥紧。
“林凡……庞统……”他心中默念,“看来,这荆南之地,并非只有我大哥与孙权两只猛虎了。”
竟陵之军的峥嵘,已在这武陵城下,初露锋芒。而接下来的雄溪之谋,将真正考验这支新生力量的智慧与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