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
锋利的鬼爪,如同死神的镰刀,突然从黑暗中刺向赛利姆的脑袋!
冷风一吹,那股来自战场老兵的直觉,让赛利姆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向左侧了侧头!
嗤——!
鲜血飞溅!
他的半只耳朵,瞬间被那道锋利的攻击削了下来!如果不是躲得及时,现在,他的整颗脑袋,都已经被开了瓢!
该死的!
赛利姆猛地抽出腰间的金色弯刀,那刀身之上,瞬间便缠绕起了一团不祥的黑色雾气。他反手一剑,狠狠地砍向了那个偷袭者的脑袋!
噗——!
一个被砍飞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然后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帐篷的角落。
但让赛利姆心头发寒的是,他看到,自己刚才斩碎的,竟然只是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半透明的幻影头颅!
而那个无头的身躯,此刻正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急不慢地,走向自己那颗被砍飞的脑袋。
赛利姆捂着还在流血的耳朵,一手紧握着弯刀,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现在,他已经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余力了。
你……你是何人?!
呵呵……
那个无头的身影,优雅地捡起了自己的脑袋,然后像安装零件一样,将其重新安在了脖子上。
随着一阵诡异的声,头颅与脖子的断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地融合着。
初次见面,尊敬的哈里发大人。请容我自我介绍。
“福特迪曼。上位者,恶魔,你怎么样想都好,你甚至可以称呼我为该死的福特。”
福特迪曼活动了一下脖子,摆了摆手,那修长的手指,瞬间便变成了如同野兽利爪般的、致命的凶器。
在他的身后,三个同样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幻影,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
基利安手持焰形巨剑-都卜勒。
爱丽丝双手握着精灵双刀-因奎特布。
以及里克老爷子,一手盾牌,一手钉头锤。
喂喂喂,尊敬的哈里发大人。
福特迪曼重新接好脑袋,脸上挂着优雅而又充满了恶意的假笑:
发呆,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话音刚落!
莫德雷德早已绕到了他的身后!
那柄闪烁着星光的八面繁星剑,如同毒蛇吐信,照着赛利姆的心窝,就是狠狠的一剑!
赛利姆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即便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绝境般的围攻之中,他依旧保持着一个顶尖战士的、敏锐的战斗意识!
他反手架刀,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莫德雷德这致命的偷袭!
哇!漂亮的反身刀!
福特迪曼看到偷袭没有得逞,还饶有兴致地调侃了一句。然后,他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朝着赛利姆席卷而来!
另外三人,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因为,反身刀,意味着正面的破绽太大!
里克老爷子的圆盾,如同攻城锤,直接砸向了赛利姆的下巴!
咔嚓——!
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赛利姆踉跄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爱丽丝的双刀,如同死神的镰刀,直接抹向了他的脖子!
他还想连忙招架,但基利安和福特迪曼,早已从他的左右两侧,同时发起了攻击!
噗——!
焰形巨剑都卜勒,干脆利落地,剁掉了他的左手!
嗤——!
鬼爪撕裂血肉的声音响起,福特迪曼扯断了他的右手!
而里克老爷子,怕他还不死,那柄沉重的钉头锤,照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的一下!
砰——!
如同西瓜爆裂的声音响起。
哈里发赛利姆死得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
莫德雷德走上前,用手中的八面繁星剑,在那具早已不成形状的尸体上,又狠狠地补了几刀,确保对方死得不能再死。
“啧,看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嘛。”
他收起剑,往嘴里塞了个果干,甩了甩剑上的血,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功告成的笑容:
“那么现在,我们只需要悄悄地撤出去,就好了。”
“毕竟,是有心算无心。”
幻影福特迪曼也走了过来,俯下身,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赛利姆那具残破的尸体:
“他并不知道你的那些鬼能力,这算是情报优势。
所以,他死得倒也不冤,我只能这么说。”
他的目光,很快便被赛利姆脖子上,那条还在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镣铐般的饰品所吸引。
“哦?这是什么好东西?”
他觉得有趣,伸手就想将其拿走。
“行了行了,别白费力气了。”
莫德雷德没好气地说道:
“你现在只是个幻影。等一下撤出去的时候,我肯定要把你们都收回来。你又带不走。”
“那你帮我带走呗,”
幻影福特迪曼立刻说道:
“你现在,可是有肉身的啊,可恶的莫德雷德。”
“……也行。该死的福特。”
莫德雷德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他走上前,将那条沉重的、还带着一丝余温的黄金镣铐,从赛利姆那断裂的脖子上,解了下来。
………
……
…
在众人闲谈之时,赛利姆的意识,正渐渐地飘向远方。
他只感觉到,风,好大,好冷。
在这刺骨的、永不停歇的狂风之中,他好像什么都听不清楚,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被那如同刀子般的狂风,一片一片地无情刮去
最后,只剩下了一具森然的白骨。
他承受着这样的极刑,就好像那个名为诺佩恩的孩子,曾经所经历过的、无尽的痛苦一样。
“好……痛啊……”
连呼喊,都变得如此的无力。
他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无尽的痛苦之中,发出那样的、绝望的呓语。
在经历了这仿佛永无止境的酷刑之后,赛利姆感觉,只有他的魂灵,还在承受着这无尽的苦难。
除了魂灵之外的一切,都早已被消磨殆尽。
在狂风的最深处,他仿佛,看到了诺佩恩的身影。
那个浑身上下都布满了伤口与结痂的男孩,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个子不高,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上,带着一丝清秀,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狰狞的伤疤,隐隐约约之间,甚至还能将他错认成一个女孩子。
他麻木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承受着痛苦。
在看到赛利姆的到来时,他那双空洞的、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才微微地,动了一下。
在他们的更远处,死亡的化身安黛因正沉默地,在那条奔流不息的灰色长河之上,永恒地摆渡着亡魂。
祂似乎完全无视了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赛利姆看着眼前这个承受了无尽苦难的男孩,看着那条代表着终结与遗忘的灰河。
他终于明白了。
他轻声说道:
“看来我的审判到来了。”
………
……
…
“诺佩恩,”
赛利姆看着眼前这个安静的男孩,用一种近乎解脱的语气说道:
“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能让你的痛苦,稍微减轻那么一丝一毫的话,我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然而,诺佩恩只是歪了歪他那颗小小的脑袋,用那双空洞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杀了你,不就等于,终止了你的痛苦吗?”
他的声音,如同这片空间里的风,冰冷而又飘忽:
“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死在了莫德雷德的手下了。”
赛利姆有些不解地说道:
“我甚至都还没完全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死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诺佩恩摇了摇头:
“我说的,是你之前,也一直很痛苦。”
“你的意思是……我当哈里发的时候,很痛苦?”
“是的。”
听到这个回答,赛利姆愣住了。
随即,他爆发出一阵捧腹大笑,那笑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是如此的突兀与疯狂。
他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傻孩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笑着,那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悲哀:
“我拥有至高的权力,我拥有享用不尽的金钱,我拥有可以随意挥霍他人生命的权利!
我如果只要想,我完全可以建造一座比苏丹王庭还要华丽的宫殿,然后在里面,塞满了各种你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珍奇异宝,然后,尽我所能地,去享受这份权力所带来的一切!”
“而且!”
他的笑声,渐渐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这份权力,还是用你换来的!
在把你带入王庭之前,我只是那三位哈里发之中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虽然,我依旧位高权重,依旧是苏丹之影!但比起另外那两位,我就显得无足轻重!”
“直到……直到把你送入那座宫殿,直到……看着你受尽了所有的责难之后,我才换来了这份,如今的权力!”
他看着诺佩恩,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所以,你当然可以恨我!
你理应恨我!
你现在就应该将我碎尸万段!
最好,是把我的灵魂都彻底磨灭!让我连风都无法再追随!”
然而,诺佩恩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伸出那双瘦弱的、布满了伤痕的手臂,轻轻地,搂住了赛利姆的脖子。
赛利姆下意识地,便将这个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孩子,背在了自己的身后。
诺佩恩将自己的小脸,贴在了赛利姆的耳边,用那如同梦呓般的、轻柔的声音,说道:
“那样……对你来说,太轻松了。”
“而且,你刚才,没有说实话。”
“你……也一直,在受着苦。”
“苦难,有很多种。
肉体上的受苦,只是一种。
而你所受的苦,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另一种痛苦。”
“你一直在因为我的死,而感到愧疚。”
诺佩恩那小小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赛利姆那早已化为枯骨的、胸膛心脏的位置。
下一刻。
赛利姆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那早已奔涌了数十年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情感。
他泣不成声。
自从诺佩恩死去。
数十年来,每一个孤寂的夜晚,他都会梦到那个孩子的影子。
每一次闭上眼睛,他都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心脏跳动的幻听。
所有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的、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微小的痛苦与愧疚,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将他整个人,彻底地淹没。
“苦痛啊……总是伴随着我们,而存在。”
诺佩恩的声音,如同来自亘古的叹息,在这片狂风呼啸的空间里,幽幽地回荡。
“如果,真的能麻木地去接受一切的苦痛,那或许,也就感觉不到痛苦了吧。就像……我一样。”
“所以……”
诺佩恩的手指,再次轻轻地,点在了赛利姆那早已化为枯骨的胸口之上。
一阵奇异的、冰冷的麻木感,瞬间传遍了赛利姆的全身。
那股一直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愧疚与悲伤,竟然在这股麻木感之中,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所以,哪有‘杀了你,就可以减轻一切痛苦’的……美事呢?”
“我不许你死。”
诺佩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神性的威严:
“你就当这是我对你的馈赠,然后,心安理得地,占有这份馈赠吧。”
“就好像,当年,我在那个肮脏的沙漠里,用牙齿咬开自己的手腕,然后把自己血都快吸干,仍旧却无法死去之时。
是你给我递上了一杯干净的水。
你,缓解了我一时的痛苦。
那么,作为回报,我就赐予你一份长久生命。”
赛利姆虽然不再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背上,那个孩子的重量。
他侧过头,仿佛在看着那个趴在自己背上的、瘦弱的男孩。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不解:
“为什么,像你这样善良的生命,会背负上如此惨痛的诅咒?”
“我哪有被诅咒?我也没有被赐福。”
诺佩恩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麻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在这个寰宇之下,所有的人,都在受苦。
我只不过是他们之中普普通通的一员罢了。”
“赛利姆啊,赛利姆,难道,你还没有明白吗?”
“苦痛,它就客观地存在着。
而所谓的受难者,也不过就是那些正在承受着时代之苦的人罢了。
那并非是什么剧烈的、一次性的痛苦,而是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在感受着的那份、来自于时代性的、无形的压迫。”
“你所受的苦,还没有结束。”
“再次睁开眼吧。”
“然后,替我继续受难吧。”
“你将比苏丹活得更久,你将活到下一个千年,你将承受所有的苦难。”
“去成为我的旅者吧。”